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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 沉亞 -【誰追誰跑誰愛誰】《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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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找看看啊 2024-4-5 19:02:55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啊!他們是曠世冤家!
細數兩人輝煌的爭鬥歷史,
不蓋你,兩百頁稿紙都不夠寫!
怪就怪在--他們另一半的外遇對象都……
以為他們會慘兮兮的捶胸頓足和尋死尋活?
別傻了她只是有那麼點氣爆了而已、
飆快車而已、碎碎念而已……
他咧?嘿嘿,同病相憐嘛!
但這時候若是有人不知好歹、
不識相的想來「撿便宜」、「搭便車」、
那--情況就有變嘍!


第一章   

  席露貞與邵小北是仇人。

  呃……說是仇人也許太嚴重了點,那……那就稱為敵人好了。

  席露貞與邵小北是敵人,不折不扣、如假包換的敵人。這可不誇張,他們互相仇視(敵視)的歷史大概可回溯到二十年前。

  真的是二十年喲,沒騙你,鐵定是二十年以上。打從那一年他們同時從幼稚園畢業、同時上台領獎、同時得到幼稚園的最高榮譽——小天使獎;而且同時上台領獎、代表小朋友致詞,然後也因為同時拾詞而大打出手的那一天開始。

  好吧,雖說為了幼稚園時代的恩怨而結下長達二十年的梁子是有點蠢,但是怎麼解釋後來發生的事呢?

  先不管席母是不是老是偷藏一隻雞腿給邵小北,也不管邵母是不是老偏心小露貞,更不管邵爸爸老是要邵小北多學學露貞的文靜斯文(天知道邵小北有多瞭解小露貞事實上是一個什麼樣的野丫頭);當然更不能管席爸爸為什麼總是帶著小北去釣魚,卻要露貞在家裡幫忙擦地板。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們姑且不論,就單拿小學時代來說好了——

  為什麼席露貞不管參加什麼比賽,邵小北都會參一腳?舉凡演講、作文、朗誦、書法,甚至連歌唱比賽都不放過,而且老是跟她有仇似的和她爭奪冠亞軍?

  每次比賽他們兩個老是像對雙生子一樣形影不離,當然考試更不能例外了。席露貞考九十九分,邵小北一定拿一百分;邵小北當了模範生,席露貞立刻還以顏色。拿個最佳校內楷模好氣死他。

  瞧!光是一個小學時代已經如此精采,夠令兩個人互相仇視對方到眼睛幾乎噴出刀子,恨不得將對方除之而後快了。當然他們的國中生活有多「燦爛」  自然是不在話下啦。那高中呢?高中總不至於了吧?

  高中時代,席露貞念G女中,而邵小北念的是G高中,好不容易兩個人終於分開了,這下子總該相安無事了吧?錯!哈哈!巧的是,席露貞是女中的儀隊指揮,而邵小北竟然最高中的樂隊指揮。國慶大典上,兩個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邵小北沒好氣地睨了席露貞一眼,開口說道:「這種身材也能當指揮?!」

  結果席露貞小姐不怒不笑,拿著指揮棒給他一記「當頭棒喝」。

  浩浩蕩蕩兩隊人馬險些當場打起來,火爆氣氛比國慶大典的煙火還精采。

  上了大學啦,這兩個人也真有緣分,就那麼巧,竟然考上了同一間大學,而且還向時參加了辯論社。當然啦,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一個是英姿煥發的有為青年,另一個是風姿綽約的高雅淑女,總不好老是大打出手,有失斯文嘛,是不是?了不起也只是互相唾棄、明槍暗箭齊發而已。目的當然是無所不用其極想將對方除之而後決,最好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於是大家都說啦,邵小北和席露貞有「瑜亮情結」。

  「瑜亮情結?我呸!那種小女人,小鼻子小眼睛的,到頭來還不是照樣淪落廚房。殺雞斬魚可以,跟我鬥?哈哈!差太遠了吧?」邵小北冷哼一聲,繼續撥弄他的吉他,身邊有著少女漫畫般明亮大眼睛的學妹們被他迷得昏倒一地,學校醫護室永遠不敷使用。

  「哈!那種齷齪男人,金玉其外、敗絮其內,想和本小姐鬥?先照照鏡子再說。瑜亮?呵!他也配?充其量不過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當然,拜倒在席小姐的牛仔裙下的不二之臣、英雄豪傑們無一不發出偉大讚歎,口水登時成汪洋大海。

  時光飛逝,一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原本一直懷有希望的邵家二老和席家二老望穿秋水,卻怎麼等也等不到願望成真的那一天到來。怎麼會這個樣子呢?他們可全都想不透了。

  打從那兩個冤家出生,這兩對好朋友便一心暗自盤算,將來要將自家兒子許配給隔壁的嬌美千金……咦?好像反啦?哎呀,無所謂啦。反正住得那麼近,誰嫁誰娶不都是一個意思嗎?誰知道……唉!誰知道那兩位公子、千金偏偏硬是抵死不從。

  抵死不從倒也罷了,本來嘛,兒孫自有兒孫福,此等婚姻大事怎麼也勉強不了的、可是誰知道他們竟然還結下了深仇發恨,這可怎麼得了?只要提到「隔壁」這兩個字,他們立刻茶飯不思……不是「想」得茶飯不思,而是「恨」得來飯不思!

  要哪一天「隔壁」失火、遭劫、淹大水、少了鍋碗瓢盆,別懷疑——直接扭了家裡趴在沙發上的少爺、千金前去警局伏首認罪便是。

  想到這裡,那兩對原本應該快樂的老先生、老太太可全都笑不出來了。明明就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怎麼會弄成不共戴天的仇家敵手呢?

  大學畢業,該進社會的進了社會,該服兵役的理了三分小平頭,揮揮手跳上火車去了。兩年過去,席露貞在廣告界聞出了名堂,一躍成為廣告界中熱門的新銳導演,光是找她拍的廣告片可以排到公元兩千年。不但如此,席露貞還和公司裡的廣告企劃雷穎談了戀愛。兩年後,也就是邵小北退伍的那一年便嫁做他人婦。而邵小北呢?退伍沒多久便考上了研究所,一邊唸書一邊在母校擔任助教,不到一年也結婚了,對像還是他的學妹,也是席露貞大學時代的至交死黨——華盼盼。

  好啦,這下真的沒戲唱了。男婚女嫁全由不得四老插嘴,他們也只能徒歎奈何了。唉!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當真絲毫勉強不來的,既然他們不來電,任憑旁人如何搖旗吶喊也是沒用的呀。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四位可愛小老人死心之後兩年,席露貞的丈夫雷穎竟然出軌了,而,巧得很,邵小北的妻子華盼盼竟然也同時有了外遇。天啊,怎麼會這麼巧?哈哈!好巧。更巧的是,雷穎的外遇不是別人,竟然就是邵小北的妻子華盼盼!

  那天席露貞和邵小北不約而同出現,看到自己的另一半和對方的另一半狀極親熱,他們全傻眼了。

  這——這——這也太離譜了吧?要外遇也不該找上他(她)啊!

  這——這——這——這筆爛帳……天啊!這要從何算起啊?!

  四個月前——

  「雷,我回來了!雷,你在哪裡?快點出來,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喔!」席露貞衝進門立刻放下公事包,開開心心地在屋子裡四下尋找。「雷,你在哪裡啊?雷?」

  「在這裡。」

  燈打開,雷穎悶悶地坐在飯廳的桌邊。席露貞訝異地看到那一桌子已冷的飯菜,美麗的燭台上蠟炬早已成灰。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海中靈光一閃,只能咬著唇。「喔哦——」

  「你忘了。」雷穎看也不看她一眼。

  「我——」而對表情無奈的雷穎,席露貞心裡不禁湧出無限歉疚。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轉身奔回客廳,還邊嚷著。「我沒忘啊,我真的沒忘。」等她再度出現,手上已經多了中包裝精美的小禮盒。「你看!」她品亮的大眼睛裡閃動著來采。「送給你的。」

  雷穎接過禮盒,上面精美的小卡片上寫著:

  結婚五週年紀念愛你的露露

  打開盒子,裡面是支造型渾厚、通體漆黑卻透著特殊金屬所有的明亮銀光,一看便知道是所費不談的萬寶龍鋼筆。

  「喜歡嗎?我找了好久,我想你一定會很喜歡的。」席露貞像個亟待誇獎的孩子在他身邊竄來竄去,不時探頭想看他的反應。「你不是一直抱怨沒有好筆可以寫稿子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這支筆很有名的。人家都說很好寫耶。你要不要寫寫看?我去找紙——」

  「我已經很久不用筆寫稿了。」

  席露貞愣了一下,這才想到雷穎近半年來都用電腦處理稿件。「可是……可是你還是需要用到筆啊,不是嗎?你自己也說過偶爾用手寫的感覺會不一樣的嘛,人家找了好久——」她有些委屈似的低下眼睛。

  「我沒說我不喜歡。」雷穎歎口氣。他真的覺得很無奈。但是又能如何呢?誰教他老婆這麼紅,紅到連結婚紀念日也記不得。

  席露貞向來對這些節日漫不經心,她總愛說:對我們來說,天天都是紀念日啊,為什麼要特別哪一天呢?

  可是……可是今天是結婚五週年啊,難道結婚週年也不特別?

  他們兩週年紀念日,她忘了,因為公司裡競爭激烈,她得力爭上游才能獲得賞識;三週年她忘了,因為前程看好更不能有絲毫懈怠;四週年她忘了,因為好不容易成了公司的中流砥柱,沒了她席露貞小姐一日,偌大公司便得停擺、關門打烊;五週年她還是忘了,至於理由鐵定仍是為那天該死的公司。

  「雷啊,人家真的不是有意的嘛。」

  席露貞上前攬住他的頸項,親熱地吻著他的肌膚。「你看人家那麼用心幫你挑選和物也該知道啊。我今天下午都還記得呢,只是開會啊,你也曉得公司那票人開起會來有多煩,簡直沒完沒了呀。而且我們今天接到賓士下個年度的廣告預算那,天啊,所有的人都樂翻了天了!」

  「嗯哼。」

  「雷啊——」她耍賴地拖長了尾音對他撒嬌。「不要這樣嘛,你再原諒我一次嘛。」

  雷穎歎口氣起身。還要原諒幾次呢?有時候他真懷疑她為什麼要結婚?或者說為什麼要和他結婚?她應該嫁給那家天殺的公司才對。

  「算了,我替你把飯菜熱一熱吧。」

  「你不生我的氣啦?」

  「氣又有什麼用?反正時間都已經過去了。」

  「別這麼說嘛。」席露貞上前抱住他的腰,小臉偎在他寬大的背上。「我還是一樣陪你吃飯啊,等一下我去替你放洗澡水,然後明天請你吃巖燒牛排好不好?我聽小王說有一家新的巖燒餐廳很棒的喲——」

  雷穎沒說話,可是手邊的動作卻停了下來。

  席露貞奇怪地探頭。「又怎麼了?你不喜歡啊?」

  「陪我吃飯?你在外面吃過了?」聲音種有壓抑不住的怒氣。

  「我……」一接觸到雷穎,的目光,席露貞便洩氣了。她修慘地低下雙眼。「嗯……開完會的時候他們說要去慶祝一下——」

  「慶祝一下?!」雷穎火大地扔下手中的湯匙,轉個身怒氣衝天地面對她。「你就只知道和公司的人慶祝一下嗎?我們的婚姻就不需要慶祝一下?」

  「不是這樣的嘛,你怎麼這麼說?我沒有那個意思——」席露貞焦急地辯解。

  「你不是才怪!」雷穎真的生氣了。他冷著臉。怒火在他的眼中閃耀,口氣既冷且硬。「你根本不覺得我們的婚姻有任何值得慶祝的地方對不對?或者,對現在的你來說,我們的婚姻不但不需要慶祝,反而是一種累贅!」

  席露貞大驚失色.她真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你怎麼這麼說?這不公平——」

  「這當然不公平!可是你對我又公平嗎?」雷穎氣急敗壞地吼道,旋即轉身大步離開。

  「雷,你不要生氣,你先聽我說嘛!雷——」席露貞焦急地跟上去,卻只見雷穎頭也不回地衝進了書房,砰地一聲摔上門。「雷,你先不要生氣,你聽我說嘛!雷,我拜託你好不好?」

  「我不聽!你他媽的為什麼不乾脆嫁給那家該死的公司算了?!」

  「雷——」

  書房裡傳來偌大的音響聲,席露貞啞口無言地立在那裡,看著那扇緊閉的門扉,一種沮喪的無力感悄然升了上來。

  她知道她已經忽略了雷穎很長一段時間,她也想過要好好補償他,但是每次都有事情耽擱了。一次又一次,她總想著雷穎會體諒她的,畢竟雷穎也待過同一家公司,他應該對她的工作狀況很瞭解。只是沒想到這次他還是發了這麼大的脾氣。

  她和雷認識七年,結婚五年,一直以來雷都是個好脾氣的男人。在他那高大壯碩的體態下,其實隱藏了一顆溫柔細膩的心,她也是因為他的溫柔細膩而愛上了他;只是也許因為他太溫柔、太細膩,有時候和自己的大而化之比起來,真會讓她覺得無地自容。

  是不是她一直都縱容自己利用雷的溫厚?是不是她一直得寸進尺呢?

  席露貞歎口氣。她真的太任性了,只顧著追求自己在工作上的成就,卻忽略了雷也需要她的關心和照顧。這些年來,她哪裡照顧了雷什麼,幾乎都是雷在照顧她啊。尤其雷把工作辭掉,專心在家裡從事寫作之後,所有的家事都由雷一手包辦。

  剛開始是雷體諒她工作辛苦,但是到了後來她居然也習以為常了。雷說得對,她對他真的太不公平了……

  「雷——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席露貞難過地輕輕開口說道:「我以後不會再犯了,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我以後盡量不加班就是了……」

  等了好一會兒,書房的門還是沒有打開的跡象,席露貞難受地低下頭,轉身往房裡走。

  「露貞。」

  席露貞含著淚水回頭。雷穎站在書房門口,書房裡透出的燈光將高大的他變成一段剪影,暖暖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哭了起來。席露貞哭著奔向他,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壞透了!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傻瓜——」雷穎忍不住緊緊抱住她,他的心還是很痛,但是他卻忍不住……他是那麼的愛她,一想到她一個人孤單流淚他就受不了,只是他真的沒把握了——

  他和露貞的感情真的禁得起這種考驗嗎?五年前問他這個問題,他的答案絕對篤定。五年後的現在,同樣的問題,他卻再也沒有把握。

  「你不要生我的氣,我發誓我一定會改的。」席露貞抬起淚眼看著他。「我真的會。」

  雷穎低下頭,輕輕地吻著她的唇。「你要是再敢忘記,我一定不會原諒你。」

  席露貞終於破涕為笑,雙手攬上他寬厚的肩,甜膩地回應他的吻;閉上眼睛,全心迎接他熱切的纏綿……

  書房溫暖的光線照耀在地毯上交纏的兩人身上,濃情蜜意豐盈了這小小的屋子。

  衝突過後的激情總是特別溫柔,他們彼此緊緊相依,擁抱著對方的汗水與愛意,喘息聲中他們摟緊了對方的身體,彷彿那是他們一生中唯一的依靠。在衝向熱情頂端的同時吐露了彼此心中最深的愛意,也以最深切的溫柔達成了最佳的和解。

  「小榆,等一下鏡頭開始的時候要怎麼做你知道嗎?」

  「知道啊。」小女孩笑得甜蜜蜜的,雖然已經有點「油條」了,但是那張無邪的臉上所呈現出來的笑容還是相當迷人。「我跳過去叫媽媽,然後問她在做什麼,然後就照著劇本說對不對?」

  「答對了,小榆還是這麼聰明。」席露貞微笑地揉揉孩子的發,對著掌鏡的工作人員打個招呼。「可以準備開始了。」

  「現場準備!」

  「燈光OK!」

  「收音OK!」

  席露貞專注地坐在小螢幕前,全神貫注地看著攝影棚裡的一切。

  佈置成家庭廚房的場景相當真實,女子在廚房裡的身影看起來也很協調,她點點頭。「開始!」

  場記小妹跑到鏡頭面前有板有眼地念道:「洗潔精第一幕,第四次試拍!」  她的手指在鏡頭前倒數。    「五、四、三、二、一!」

  鏡頭對著女子的背影,她正快樂地洗著碗,長長的頭髮技在背後,優雅的身影看起來就像個善於理家的賢妻良母。而廚房呢,自然是一塵不染,裡面的碗盤光可鑒人。仔細審視眼前的景況,簡直找不到一點瑕疵。唯一的問題是——這麼美滿的一切,除了在廣告之外,還有什麼地方可以看得到?

  席露貞恍惚了一秒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怎麼會飄到別的地方去?才回過神,小女孩已經快樂地抱著娃娃入鏡了。她嬌俏地來到女子身後問道:「媽媽,你在做什麼啊?」

  女子回答:「洗碗啊。」

  「洗碗為什麼要這麼高興?」

  「因為可以把髒兮兮的碗洗得乾乾淨淨啊、」

  「就像我洗澡可以洗得乾乾淨淨的一樣嗎?」

  「對啊,就像可以把你洗得乾乾淨淨像個小天使一樣。」女子笑著彎下腰,將小女孩抱了起來。

  「可以洗得乾乾淨淨,媽媽就會高興了嗎?」

  「對啊,只要洗得乾乾淨淨,媽媽就會很高興啦。」

  「卡!」席露貞滿意地點點頭。「很好,鏡頭換位置,補媽媽和小榆臉上的特寫。」

  「知道了,馬上準備。」

  趁場務整理環境的時候,席露貞起身走向那對廣告母女。

  「表演得好極了,等一下我們再補幾個特寫,今天就可以殺青了。」

  「真的可以嗎?我覺得我剛剛說話的口氣不太好——」女子不太滿意地皺皺眉。「可不可以再來一次?」

  「不用啦,我們雖然採用現場收音,但是如果你的聲音表情不夠好,事後我們還是要找人配音的。」席露貞微笑。「但是我覺得你的聲音、表情很好啊,很自然。我要的就是自然,太做作就不像了。」

  「是這樣嗎?」

  「導演,華小姐來了。」

  席露貞拍拍女子又摸摸小女孩的頭,說道:「你們準備一下,我們馬上開始了,知道嗎?」

  「知道了。」

  「露貞。」

  華盼盼微笑地走進了攝影棚。雖然外面的氣溫起碼三十度,但是她看起來依然氣定神閒,一點都不像是在下班時間飛車趕來的模樣。這就是華盼盼,永遠都是那麼優雅、那麼自在,似乎把她擺在任何地方,她都可以立刻適應環境。

  「你來啦。」席露貞笑著拉住她的手。「今天又要麻煩你了,借你的手一用。」

  華盼盼有一雙青蔥白玉般的雙手,那雙手真是令人艷羨。她看過無數人的手,卻從沒見過比華盼盼的手更美的。以前她老是說要是她是男人,一定會愛上那樣的雙手,因為光是看那雙手便足以引人遇思。所以當她成了導演,拍廣告的時候需要手部特寫時,很自然地便想到華盼盼。所有席露貞所拍的廣告裡,只要出現「手」全都是華盼盼的,所以華盼盼現在也已經是個有名的「手」模特兒了。

  「我當然知道你要借我的手。你什麼時候不是為了借我的手才跟我聯絡?」

  「哇!你這麼說實在太傷我的心啦。」席露貞做出受傷的表情,還吐吐舌頭。「人家真的很忙嘛。你又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婚姻生活太幸福啦?」

  「惡人先告狀。」華盼盼微笑地脫她一眼。「誰不知道席大導演一天恨不得有四十八個小時可用,就算有空,也得陪你那大作家老公,幾時輪到我們這些同窗死黨了?」

  「牙尖嘴利,改天不借你的手,索性借你的嘴算了。」

  華盼盼笑了起來,她將公事包放在一邊,跟著席露貞走到鏡頭前。

  席露貞依舊是一頭俐落短髮,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和略嫌瘦削的體態,再配上那頭短短的頭髮,從背影看來真像個稚氣未脫的大男孩。

  其實席露貞也算是中上之姿,她有張相當秀氣的面孔,細緻小巧的鼻樑、細緻小巧的唇瓣,和一雙形狀、顏色都令人艷羨的柳葉眉,組合起來可以是個端莊秀雅的美麗女子,偏偏卻長了雙細長的鳳眼——還不是對普通鳳眼而是一雙總閃耀著堅毅光芒、不屈不撓的鳳眼。

  席露貞是華盼盼所見過的女子裡最有毅力的一個。尤其在工作上,只要面對她的工作,席露貞似乎總有用不完的精力,永遠不知道什麼叫「疲倦」。雖然那眼神總是那麼倔強,有時俏皮起來柔和了那雙眼睛,席露貞登時又變成個十六歲少年。只是不管怎麼變,似乎都與美麗女子無緣就是了。但這也是席露貞的魅力所在,過去她也有過一頭長髮,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天生便適合爽朗短髮似的,長頭髮的席露貞怎麼看怎麼沒精神。

  「喂,等一下拍完一起吃個飯吧。小北這兩天到中南部的大學幫忙去了,我反正也沒事,我們好久沒聊一聊了。」華盼盼提議。

  「好啊。」席露貞才答應,隨即想起今天晚上已經和雷穎約好的事。她皺起眉,道:「啊喔,我已經先跟我老公約了那,怎麼辦?」

  「你轉性啦?」華盼盼笑著逗她。

  「拜託你好不好?」席露貞忍不住笑著瞪她。「你自己還不是一樣,老是以邵小北為中心。要是今天邵小北人在台北,你肯跟我吃飯?呵!喝個茶你都說沒空。」

  「誰說的?」蘋盼盼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臉上卻用過一絲黯然。

  那表情一閃而過,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是席露貞和華盼盼同學四年,幾乎形影不離,華盼盼的心事自然瞞不過她;但是現場有那麼多人,總不好問起私事,於是她腦筋一轉,隨即笑了笑。「這樣吧,我和雷穎約了去吃巖燒牛排,你一起來好不好?聽說很酷喔。」

  「不好吧?你們夫妻難得吃一頓飯——」

  「導演!現場OK!」

  「什麼好不好?就這樣啦。」席露貞笑著朝她眨眨眼。然後轉頭回到她的螢幕前。「鏡頭在往前一點,方小姐靠左邊一點點。對,就是這樣,開始!」

  看著席露貞那認真的表情,華盼盼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退到一旁。

  從很久以前,她就羨慕席露貞不管面對任何事情都能這麼認真的本事。

  有很多人是鴨子划水型的,明明很努力,表面上卻裝得輕鬆自在。席露貞不一樣,不管做什麼事都可以專心一意,整個人投入其中;而且她也引以為自豪。那種專注幾乎是一種才能,一種難能可貴的才能;但是她卻不能。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沒辦法那麼專心、無法教自己的事業多一點野心與幹勁。

  小北老是說她心不在焉,難成大器,這也是為何她還是在會計師事務所當個不上不下的商業會計。雖然她現在的生活和工作都沒什麼可抱怨的,但是看到露貞,她卻忍不住想:如果她也像露貞一樣認真,她的生活是不是也會有所不同?

  她不知道露貞是怎麼辦到的,為什麼她老是能那麼生機盎然地面對工作呢?露貞說那是因為她很喜歡她的工作。但是她也喜歡會計啊,當個會計師一直是她的理想,也許這麼說很奇怪,但是她在那堆數字裡真的也可以找到別人所找不到的樂趣。她只是不認為做那些工作需要花費那麼大的心思,需要把自己的私人生活也投入其中而已。

  看著露貞那種專注、那種對工作充滿了熱忱的表情,她真的覺得有點愧疚。好像自己真的是那麼漫不經心、那麼一無是處似的。

  「好啦,太完美了!小榆、方小姐,你們可以收工嘍。」

  「哇塞!可以回家看電視嘍!」小女孩開心地喊了起來,蹦蹦跳跳地衝到席露貞面前,抱著她親熱地親了一下。「謝謝席阿姨。」

  「不客氣,哎這個小鬼靈精。要用功唸書幄,下次席阿姨再找你到攝影棚來玩好嗎?」席露貞笑著親親小女孩。

  「好啊。」

  小女孩的母親過來謝過席露貞,牽著小女孩的手快樂地走了。

  「席導演?真的不用再來一次嗎?我真的很擔心——」

  「沒事的,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你就不要擔心了好嗎?你今天的表現真的很好,我會跟你的經紀公司說的。」席露貞臉上的表情很和善,但是眼神卻有些不耐煩了。眼前的模特兒還算是個新人,表現雖然不錯,但是對自己卻太沒有自信了。她在心裡記下了這一筆,她對沒有自信的人非常感冒;她是那種寧可和有自信的人大打出手,也不願意和沒自信的人合作半分鐘。

  方姓模特兒緊張地扭著雙手,上面的寇丹幾乎要被她弄掉了。「可是我——我真的覺得——」

  「方小姐,你可以回去了。」席露貞再說一次。

  陪著模特兒前來的經紀公司人員立刻識趣地將她拉到一邊。

  「小方,席導演說可以就是可以了,你別說了,我們先回去吧。」

  「可是我真的覺得拍得不好啊,這是我第一支廣告耶,要是表現得不好,我以後的前途怎麼辦?我不要把所有的前途全毀在這支廣告上面。」女子的聲音不由得焦急地提高了起來。「為什麼不可以重拍一次?我可以不要多領一天的錢啊,我真的可以。」

  她的聲音一提高,場面立刻僵起來了。

  誰都知道席大導演才氣縱橫,但是脾氣可不怎麼良善,她決定的事情雖不至於無可改變,但是膽敢拂逆她聖意的人可還真不多。這剛出道的小模特兒竟然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席露貞的廣告拍得不好?這還得了,簡直是不想混了!

  席露貞一摔劇本。轉頭就走。「準備拍手部特寫!」

  「席導演!席導演!」經紀公司的人嚇壞了,連忙跟上來陪笑臉。「你不要生氣,小方她只是太緊張了,她沒有別的意思。」

  「她有沒有別的意思我不管,但是你立刻把她帶離開我的視線,我還有東西趕著拍,別在這裡干擾我。」

  「我知道,我們馬上走。」經紀公司的人半句話也不敢多說,拉著模特兒立刻往外走。「快點走啦!囉哩囉嗦的做什麼?真是的!」

  「可是我——」

  「走啦!」

  「導演?」現場的工作人員緊張地看著她。

  席露貞沒好氣地橫他們一眼。「幹什麼?還要不要拍?」

  「要要要!」他們立刻把鏡頭移位,所有的人全都前有未有地忙碌起來。

  華盼盼走到她身邊。「好啦,發那麼大脾氣做什麼?只是個剛出道的小丫頭嘛,當然緊張啦。」

  「最討厭這種人!不信任專業人士的看法,對自己又沒有一點自信,怎麼出來混?」

  「沒自信的人多得是呢,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華盼盼忍不住笑。「你知不知道這是上天特別厚待你?」

  「是嗎?」席露貞故作訝異。「難怪我媽說我出生的時候方圓數十里內全都香氣四溢、祥光瑞雲籠罩,原來是有小天使送禮啊。」

  「你呀!」華盼盼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地橫她一眼。「什麼時候才肯乖一點?」

  席露貞做個鬼臉。「等地獄結冰的那一天吧。還有啊,我可不覺得是上天特別厚待我,這全是因為我特別努力才贏回來的。自己不用功與人無尤,人之所以沒自信,是因為自己下的功夫不夠;不信任專業眼光則是因為智商不夠,兩者都同樣致命。」她拍拍手招呼現場的人員。「動作快一點啊,快點!要不然我那老公又要發飆啦!」

  「知道啦!」

  「現場OK!」

  「攝影機OK!」

  「開始——」席露貞清脆的聲音在攝影棚中迴響,像個君王一樣不容置疑。




第二章   

  等席露貞和華盼盼趕到餐廳早已經過了吃飯時間。席露貞急得不得了,衝進餐廳還沒坐下來已經失賠罪。

  「對不起啦,路上塞車,剛剛拍的廣告又不是很順利——」

  雷穎坐在那禪一句話也不哼。他面前的水杯加過十幾次了,那麼多的水可也投能讓他消氣。他冷冷地睨了席露貞一眼,正待發作,卻看到她身後笑盈盈的華盼盼,只好忍氣微笑招呼。

  「盼盼,你也來了?」

  「對啊,來當證人。」華盼盼坐了下來,看著席露貞那焦急的樣子不由得好笑。「她剛剛真的被氣壞了,路上的交通警察也一樣。為了趕來跟你吃飯,我們席大導演差點當街和交通警察演出全武行呢,你還給她臉色看,真是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呀。」

  「有盼盼當證人你就相信了吧。我剛剛的廣告就是和盼盼一起拍的呢」席露貞終於鬆了口氣,表情也俏皮起來了。「你一定還沒吃對不對?要不要我替你們點餐啊?」

  雷穎聳聳肩,習慣性地挑挑眉。「反正今天你是主人,你說吃什麼就吃什麼

  「盼盼呢?」

  「客隨主便嘍。」

  席露貞招呼侍者過來,點了昂貴的牛排之後微笑地面對丈夫。

  「我們好久沒和盼盼吃飯了。喂,大會計師,你最近的生活怎麼樣?」

  「比不上你忙啊。」華盼盼笑著回答:「會計嘛,就是一堆數字算過來算過去,不就是那個樣子。」

  「現在是吃飯時間,我們可以不要談公事嗎?」雷穎有點不耐煩地說道。

  「那可不行。」華盼盼卻笑了。「我們正期待你的下一本武俠劇著呢。雷大作家什麼時候才會發表新作品啊?」

  「對啊對啊,雷最近寫得很用功喲。神秘得要命,我都不知道他在為什麼,透露一點嘛,我和盼盼都是你的忠實讀者耶。」

  雷穎的表情卻有一點尷尬。

  事實上,從他前年辭掉廣告公司的工作之後,整整兩年,他除了出了一本名不見經傳的武俠小說之外,幾乎沒有其它的建樹。比起席露貞做得有聲有色的工作來說,他簡直可以說是游手好閒。

  現在時代變了,要是換成過去,人家會說他是吃軟飯的。每每心中浮起這種念頭,他便渾身上下不舒服起來。有好幾次他都想放棄算了,回到廣告公司上班起碼還可以領固定的薪水,犯不著讓人覺得他是靠老婆養的,但是一想到自己當初辭職時那種雄心壯志,他卻又沒臉再回到公司。更何況回去做什麼?過去仰他人鼻息已經夠教他窩囊了,難道現在還回去仰自己老婆的鼻息嗎?

  「怎麼啦?」席露貞怯怯地問。其實她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雷穎的小說到底寫得怎麼樣了,只是他似乎每天晚上都窩在書房裡工作,也不許她進怯看。她真以為他快寫好了,背地裡還替他高興。可是現在看他那種表情卻又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你沒事吧?」

  「牛排來了。」華盼盼立刻替雷穎解圍。她識趣地對牛排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哇,看起來真的很棒耶。」

  侍者將三個牛排送上來,三個人突然都感到無比飢餓,全埋頭在牛排裡,好像那牛排真的好吃到讓他們連說句話的時間也沒有。

  正在吃著,席露貞的行動電話卻響了。餐廳裡不時有行動電話的聲音響起倒也不是太尷尬,只是席露貞卻有點不耐煩,拿起電話老實不客氣地說:「喂?」

  雷穎停下動作,眼神有些陰沉。

  「什麼東西?經紀公司什麼時候開始可以干涉我怎麼拍東西了?」席露貞十分不言向興。

  「要看我拍的東西?他們說看就看,當我席露貞是什麼?」她的聲音大了起來,顯然對方所說的話讓她非常不高興。過了幾秒鐘,席露貞幾乎是憤怒地對著電話吼:「沒得商量!叫他們來找我,我正在吃飯,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她摔下行動電話,洩憤似的戳著牛排。

  「什麼東西!拍得好不好關她屁事!在片廠鬧事還不夠,居然鬧到公司來了,狗屁!」「怎麼啦?又是剛剛那個模特兒?」華盼盼關心地問。

  「還會有誰?居然回去跟經紀公司告狀!說我拍得不好,會影響到她往後的演藝生涯,SHIT!那種人會有什麼演藝生涯,能拍拍廣告算運氣好的了。可惡,愈想愈生氣!你們先吃飯。」席露貞跳起來往外衝。「我去打電話罵人。

  「露貞!露貞——」

  「算了,」雷穎冷冷地低下頭:「別理她,她有工作狂,不讓她解決這件事,她會連睡覺都睡不著。」

  華盼盼尷尬地坐在那裡。雷穎看起來非常不高興,剛剛在路上席露貞已經跟她說過他們昨天的衝突了,沒想到今天連吃個飯都可以吃出火氣來。

  「雷穎,露貞她——」

  「我知道。」雷穎放下刀叉,臉上的笑容苦澀到極點。「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你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應該知道她就是這種性格。為了工作可以拋頭顱、灑熱血,但是教她安靜歇息片刻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我老早已經習慣了。」最後那句話說得有點咬牙切齒,顯然與事實不符。

  「露貞她只是特別認真啊。我以前好羨慕她這種認真,可以那麼專心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以前也這麼認為。」雷穎苦笑兩聲,笑容裡有無限無奈和黯然。「只是現在我卻不這麼確定了……」

  他望著席露貞在餐廳外面的身影。她看起來很生氣,但是卻意氣風發;那種一切都可以掌握在手中的自信,真的不是每個人都有的。以前那對他是種致命吸引為,席露貞的聰明才氣不只寫在臉上,而是從她身上每一個毛細孔裡散發出來。

  「雷穎?」

  雷穎恍惚了一下,隨即低下頭,似乎也自覺說得大多了。他搖搖頭切了一塊牛排放進嘴裡,深吸一口氣才抬起頭,恢復了笑容。

  「別老是談我和露貞的事,你和小北呢?最近都沒有你們的消息了。」

  「我嗎。」華盼盼乾笑兩聲。「剛剛不是說過了嗎?就是老樣子。」

  「聽說小北是准教授了不是嗎?」

  「是啊——」華盼盼臉上看不到一絲笑容。

  雷穎關心地將身體往前傾。「你們沒事吧?」

  「沒事——」華盼盼同樣苦笑兩聲,表情和剛剛的地如出一轍。「你有個工作狂老婆,而我有個工作狂老公,我想我們應該算是同病相憐吧。」

  雷穎忍不住笑了起來。「真的是這樣?那我們實在應該找個時間好好出來聊一聊,彼此吐吐苦水,免得哪天真成了神經病,人家還怪我們精神狀態不夠穩定。」

  「真的是這樣。」華盼盼也笑了。「大家都覺得我們怎麼會如此不知足,有妻、有夫如此,還每天愁眉苦臉,誰又知道我們身在其中的悲慘情狀呢?」

  「哈!」  雷穎開懷地笑了起來。「就是這樣。天啊,就是這樣,他們怎麼會知道和他們那種人生活在一起有多無趣呢?」

  「哇!你們在談什麼這麼高興?」席露成突然跳出來,訝異地看著他們。「說來聽聽吧。」

  華盼盼睨了她一眼。「正在說你的壞話呢,怎麼可以說給當事人聽?」

  「好啊,背後莫論人是非,你們兩個心懷不軌喔!」席露貞卻一點也不以為意地坐了下來,渾然不覺雷穎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說嘛,說出來我聽聽看啊。」

  「才不要呢,不如說說你剛剛是怎麼把事情解決掉才有趣。」華盼盼立刻接席露貞果然得意地將剛剛罵人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雷穎和華盼盼怎麼會有心思聽她說這些,,但是這是對付工作狂最好的不二法門啊。

  他們交會了一個眼神,眼裡有笑意也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只是席露貞卻渾然不知,還是興高采烈地些讓氣氛熱切一點。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這頓由她當主人的晚餐卻造成了他們四個人往後生命的重大改變……

  邵小北在學校裡十分受到歡迎,他的人緣很好,絕南多數的學生都喜歡他。他亦師亦友的身份讓他穿梭在每個學生團體和辦公室裡無往不利。

  認真地看邵小北會覺得地似乎還是個孩子,不只是因為他那稚氣未脫的面孔,也因為他臉上不時出現的可愛爽朗笑容。

  邵小北的個子不高,大約一七三左右,只能算是中等身材。不高挑,皮膚也白,但是他卻有一身修長健美的體態,那全得歸功於他對戶外活動的熱愛。他喜歡游泳、喜歡釣魚,幾乎只要是跟水有關係的活動他全都喜歡。極度活潑好動的他卻有一身曬不黑的皮膚,以致幾乎像個白面書生一樣,和學生玩在一起的時候,真的讓人看不出來他已經是個准教授候選人了。

  邵小北是教授准候選人這一點毋庸置疑,只要等他研究所一畢業拿到學位之後,立刻可以當教授。雖然他的外表看起來還是個學生,但是他的實力卻得到所有人的認同與賞識。

  正因為他是准教授候選人,邵小北相當注意自己的工作,除了在研究所的課業之外,他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在幫助學生,藉此增加自己的聲望,就算是下課時間他也多半會留在學校替那些學弟妹們解答問題;而他那些學弟妹們也沒讓他失望,在最受歡迎的助教名單上,邵小北正是上面的第一個名字。

  儘管如此,邵小北的生活還是很有品質。他清楚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他和席露貞不同的地方在於:席露貞把工作當成她最大的樂趣,但是工作對邵小北來說卻只是樂趣中的一種。他喜歡的活動可從來不會錯過。

  每個放假日他會迫不及待地往外跑,可能去釣魚(就算頂著惡毒的大陽一整天也不能稍減他釣魚的熱忱),可能去游泳、潛水、衝浪、玩水上摩托車——愈是冒險的行動愈能吸引邵小北的興趣。他總是說:一大堆有趣的活動都等著他去做,人生苦短啊。誰喜歡整天關在冷氣房裡吹冷氣?玩就該玩得痛快淋漓,否則何必去呢?

  問題是——華盼盼不喜歡他的玩法。

  華盼盼不怪為什麼好不容易放個假,怎麼他老是喜歡把自己搞得辛苦異常?上山下海,全都是耗費體力的活動,對她來說真的是一種負擔、一種折磨。偶爾為之還覺得有趣,但時間一長她就受不了了。她寧可逛街。聽音樂,就算待在家裡什麼不做,對她來說都是一種享受。

  問題是——邵小北受不了那些享受。

  到後來她和邵小北也形成一種共識——要上山下海,邵小北儘管自己去,她寧可待在家裡種種花草或弄一桌子的好菜犒賞自己。

  當初邵小北追華盼盼的時候願意陪她聽音樂會、願意陪她看電影,或是待在家裡舒舒服服地過一個安靜的下午。其實邵小北的音樂素養很好,他也很能乖乖坐著陪她聽音樂、看舞台劇;婚後他們卻很少再做類似的活動了。邵小北嘗試過讓華盼盼和他一起從事戶外活動,但是華盼盼就是不喜歡。她討厭玩得全身髒兮兮,像個孩子似的。有時候她真覺得邵小北是個長不大的孩子,而邵小北又覺得華盼盼是個懶得動的女人;有時候他也還願意待在家裡陪她,可是時間一久同樣受不了,也只能自己找同伴往外跑,而華盼盼也樂得輕鬆。

  有很多的夫妻都是這樣過來的,丈夫有丈夫喜歡的活動,妻子有妻子的社交圈子,大家互不干擾也可以過日子,但為什麼他們心裡總覺得有些遺憾?

  他們總想:只是休閒活動沒在一起而已啊,他們日常的生活還是過得很協調的。誰的生活中沒有一點點遺憾呢?太過完美反而容易招嫉呢,就這樣生活不也是一樣可以過?

  於是那遺憾就這樣被冷落了,誰都不知道原來在彼此的心裡都忽略了那點「遺憾。」

  吃過晚飯,照例是邵小北洗碗,華盼盼收拾東西。邵小北邊洗碗邊試探地問:「明天放假耶。」

  華盼盼睨了他一眼。「你又想去哪裡?」

  「你說呢?你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華盼盼搖搖頭。「這個星期好累,我只想待在家裡休息。」

  邵小北聳聳肩,早已經習慣了老婆的回答,只是心裡難免還是覺得有些不愉快。「睡得愈多只會覺得愈累。」

  「我沒說我打算睡一整天。」

  「出去走一走對身體比較好啊。這樣嘛,早上你陪我去爬山,下午我們去碧潭划船,晚上我陪你在家裡休息好不好?」邵小北再一次建議,剛洗好碗的手濕漉漉地便往華盼盼身上抱。

  「不要過來,你的手好濕呢!」華盼盼笑著閃躲。「我才不要跟你去爬山,等爬完山我的星期天就毀了,哪裡還有力氣休息?」

  邵小北當然不放過她,將她整個人拉進懷狸,冷不防便吻住她的頸項。「別這麼懶嘛,我們每天都上班下班的,悶都悶死了,陪我出去走一走嘛。我們好久都投在一起玩了。」

  「邵先生,我們早已經過了玩的年紀了好不好?」華盼盼不領情地推開他。「你有那麼多的學生可以陪你去上山,有那麼多的朋友可以陪你下海,幹什麼非要拉著我一起去?」

  「他們又不是我老婆。」

  「可是你老婆恰好對這些活動都沒有興趣啊。」

  邵小北終於放棄,一言不發地鬆開妻子的腰。

  華盼盼歎口氣。「小北——」

  「算了,你不想去就算了。」邵小北不高興地住客廳走。

  「小北。你不要不講理嘛。」

  「到底是誰不講理?我是你老公耶,找你出去走一走你都不願意。」

  華盼盼也有點不高興了,咬著牙瞪他。「那你為什麼不在家裡陪我?一有假日就往外跑。整天也見不到人。你知不知道我很孤單?」

  「所以我才找你出去啊。」

  「可是我不喜歡出去。」

  談話到這裡算是陷入僵局,這也是他們近來最常遇到的瓶頸。簡直就像是一個過動兒和一個自閉兒一樣無法溝通。每次到了這個時候,他們總會想起對方當初的好,心裡總會疑惑當初可以做的,現在為什麼做不到了?

  為什麼當初可以聽音樂的,現在連一分鐘也聽不進去?為什麼當初可以陪著主釣魚。拿釣竿的,現在曬點太陽都覺得是種酷刑?

  他們的感情會不會就在這一點一滴的僵局和冷戰中消逝?

  邵小北有點賭氣,別開臉不去理會華盼盼。

  他覺得自己起碼是個好丈夫,有很多男人根本不願意讓妻子跟著出門的。但與他不一樣。他把盼盼當成是一個朋友。夫妻生活中除了要扮演夫妻、情人,朋友化是很重要的關係。他不明白為什麼盼盼就是不願意?當然盼盼也可以問他同樣的問題,但是他真的受不了啊。他本來就是這麼好動的,為什麼要為婚姻生活放棄自己的興趣?

  「我覺得你很自私。」華盼盼難受地低下頭說道。

  邵小北一口氣堵在喉嚨裡上不去也下不來,臉都氣紅了還是說不出話。

  「為什麼你老是只顧你自己的玩樂而不顧我的呢?我不喜歡那些活動,為什麼你就是不肯遷就我一點?」

  「對,是我自私,是我不肯遷就你已  你有沒有想過,同樣的話我也可以對你說?那你就不自私了嗎?你還不是一樣不肯遷就我?」邵小北氣呼呼地跳起來嚷:「算了算了!我以後再也不會找你出去了!省得我們老是為了這種事情吵架。以後你別後悔,說是我不肯帶你出去玩就好。」

  「我不會!」

  「不會最好。」

  雷穎鼓起勇氣打了電話給華盼盼。那是一個美麗的星期天,華盼盼接到他的電話有點驚喜,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溫暖的笑意。這給了雷穎很大的信心,原本他只是想試探看看華盼盼的意向。既然她高興接到他的電話,自然也願意和他見個面吃飯。於是,他約她在一家氣氛很好的飯店中庭見面,喝下午茶。

  掛了電話之後,他們兩個人的心情都出奇的好,原本都還為了另一半一大早就消失的行為感到生氣,現在怒氣都不見了,反而像個戀愛中的少年一樣興奮期待起來。

  雷穎替自己挑了一套褐色的休閒服,襯托出他高大的身材更顯得英姿煥發,也柔和了他臉上剛毅的線倏。

  華盼盼則替自己穿上了淺黃色的優雅長裙。柔軟的長長卷髮技在肩上,讓她嬌美的面孔更添細緻,雪白的肌膚看起來吹彈可破。

  他們見面的時候不由得為彼此共通的心意感到一點驚奇。他們的裝扮看起來是那麼的搭配,簡直就像足一對壁人。如果不說穿,誰都會以為他們是一對愛侶。

  坐下來之後,雷穎凝視著華盼盼優雅的側面,不由得輕歎一口氣,笑了笑。

  「露貞從來不陪我到這種地方來,她覺得這是浪費時間。她寧可到路邊的冰果室喝一杯果汁。」

  華盼盼笑了起來。「別把露貞說成那個樣子。她也喜歡到這種地方來的,以前我們還沒結婚之前也常常來。」

  「那她大概不喜歡和我一起來吧。」雷穎甩甩頭,甩掉心裡那一絲罪惡感  事實上,凝視著華盼盼那雙眼睛,那絲罪惡感是很容易忽略的。他起身,紳士地挽起華盼盼。「來吧,今天我們把他們兩個人都忘掉,好好的享受一下這難得的光陰好嗎?」

  「當然好啊。」華盼盼微笑地伸出她雪白青蔥的玉手,抬起頭看著雷穎,給了他一朵美麗的微笑。「今天我們都忘掉他們,假裝我們都還沒結婚。」

  「假裝?」雷穎故作驚異地看著華盼盼。「你根本不需要假裝。華小姐,你根本就還沒有結婚啊,否則我何必邀你出來呢?」

  他的話惹得華盼盼輕笑起來,那柔柔的笑聲聽在雷穎的耳中仿若天籟之音一般。

  他們不需要遺忘了。當他們看著對方的眼睛,眼簾裡映入對方的身影時,其它的一切都已經不存在,只剩人心裡那吶喊著的心跳——呼喚著對方的名字。

  喝完了下午茶,他們都該回到各自的家,但是他們誰也捨不得離去啊。

  雷穎挽著華盼盼的手走到外面,站在飯店門口。兩個人都沉默了。

  這一個下午對他們來說非常難忘,他們誰也不希望就此結束。雷穎低頭看著垂盼盼的眼,猶豫地輕問:

  「盼盼,你……想去看夕陽嗎?」

  華盼盼有些羞怯地抬起眼睛。「我喜歡看夕陽……」

  雷穎的心跳停了一拍,然後興奮地鼓噪起來。他的面孔整個亮起來,比天上的陽光還要耀眼。

  他快樂地拉著華盼盼住前走。「那我們去看夕陽吧。」

  「這麼焦急做什麼?」華盼盼腳下的美麗涼鞋可不是用來奔跑的,她笑著急急煞住腳步。「走慢一點啊。」

  「不能慢啊。」雷穎還是往前走,笑著回頭。「走慢了,我怕你會改變主意。」。

  華盼盼忍不住笑了。她第一次抬起臉自在地面對雷穎。

  「我不會後悔的,我喜歡跟你一起看夕陽。」

  這句話聽在雷穎的耳裡無異是天底下最美好的讚美了。他整個人彷彿輕飄飄地飄上了雲端,興奮得幾乎要大叫大笑。但是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緊緊地握住了華盼盼細嫩的手,覺得這一生一世再也不會放開——

  覺得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可以教他放手了




第三章   

  東北角海域

  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海浪一波一波地湧上岸來,激起小朵小朵的浪化,海岸線上像是開滿了白色花朵的線狀花圃。

  東北角向來有許多遊客,但大多集中在較著名的風景點,當席露貞和幾個工作夥伴到達海岸線的時候,沿岸上空蕩蕩的,只有三三兩兩的釣客在垂釣。

  停好車子之後,席露貞走下巖岸,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大海。

  她一直喜歡看海。很多人說看著海洋會使人心情平靜,她卻從來都沒有那種感覺。還有很多人說,輕柔的海風輕撫可以滌去憂傷煩悶,對席露貞來說卻都是不切實際的形容詞。

  她喜歡看海,並不是海洋使她平靜,相反的,海洋令她思考,她喜歡面對著海洋靜靜地思考。那浪潮似乎能夠反應她的心緒流轉,潮來潮往也彷彿是她心思的來去一般;海洋特有的韻律象徵著人事流轉,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空虛縹渺,而是那種韻律讓她能調整自己的呼吸。她喜歡海風的吹拂,不是因為可以滌去憂傷煩悶,而是因為呼吸大多都市的烏煙瘴氣,鹹鹹的海風聞起來別有一番清涼風味。

  雷穎總說她身上沒有一點浪漫細胞。如果說浪漫指的是那些聞不到、看不到,而只有虛無縹渺的形容詞,那她的確沒有一點浪漫細胞。雷穎所說的浪漫總帶著一點莫名的多愁善感,而那種浪漫,說真的她寧可不要。

  席露貞穿著簡單的白衣白褲,特大號的草帽將她的面孔隱藏在陰影之下。她在一塊岩石上坐了下來,點起一支煙,無言地凝視著眼前的浩瀚大海。

  一道陰影來到她的背後,那是他們的新工作夥伴莊堯。「怎麼?心情不好?」

  席露貞測了側頭,草帽下的白皙面孔微微一笑。「怎麼會?難得到海邊來,看看海啊。」

  「看海要抽煙?」

  「我抽煙就像其他的女人吃甜食一樣。」她笑了。「是一種享受,但是僅能偶爾為之。你反對?」

  「沒有,只是沒見過你抽煙。」

  「那是你太不瞭解露露啦。」負責掌鏡的小王也來到他們身後。「露露抽煙啊,表情像極了潛水艇的艦長呢,下水前、上岸之後。」

  「你們這些男人,就是看不得女人抽煙嗎?那麼多意見。」

  她搖搖頭看著海,腦海中不知不覺地浮起雷穎的面孔——他現在在做什麼?早上出門的時候他還睡著。她知道他醒了發現她不在,一定會不高興,但是她還是出來了。

  其實今天她大可以不要來,畢竟離廣告開鏡還有一段時間。她可以選其它上班的時間再來勘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很想看看大海,整理一下思緒;而勘景無疑為她提供了一個最好的理由;雖然這也是一個會讓雷穎大發雷霆的理由。

  她和雷穎愈來愈常爭執,而那種爭執讓她洩氣。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難道真的要她辭掉工作,在家裡當他的小女人嗎?她喜歡她的工作,而且做得很好。她知道她和其他的職業婦女有同樣的問題,她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處理的,這對她來說真的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到底要怎麼樣才可以兩者兼顧?

  真的有人可以兩者兼顧嗎?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同樣的問題發生在她的身上會變得這麼棘手?

  「這個地方不錯啊,很安靜,我以為這種地方一定堆滿了垃圾呢。」莊堯笑了笑在她身邊坐下來,那雙深邃的眼睛直盯著她。「你真的心情不好。」他下斷言。

  「我心情好不好到底有什麼重要呢?」席露貞避開他的眼睛站了起來,回過頭才發現小王和助理攝影師早就走得老遠了。「他們去哪裡?」

  「找景啊。」莊堯還是坐著。「你那麼怕我嗎?」他不經意地問。

  「怕你?」席露貞好笑地睜大了眼睛。「你還真瞧得起你自己啊,我為什麼要怕你?」

  「那你為什麼要躲著我。」莊堯的聲音裡有種懊惱。

  「我沒有躲著誰,我只是習慣跟人保持距離。」

  「你沒有和其他人保持任何距離。」

  「那最因為你要求的距離與其他人不同,不是嗎?」

  莊堯回過頭看她,好像第一次見到她似的訝異。「我還以為你是木頭,原來你是高感度雷達啊。」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剛剛還說我躲著你呢。」

  「我還是覺得你躲著我啊,只是理由不一樣了。」莊堯也微笑。「以前我覺得你是怕自己喜歡上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怕我愛上你。」

  「那當然啦,我結婚了,莊先生。」

  「結婚又代表什麼呢?」

  莊堯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聳肩時唇角會有些不屑地微微上揚,那種表情和雷穎居然有幾分相似。

  「結婚只是一種形式而已。兩個人住在一起,分享彼此的歎喜悲傷、共同分享一份財產、一起用一間浴室,只是諸如此類的關係罷了。那一張紙,並不比電影票上的約定條款高級多少。」

  「真是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不過你們在國外長大的人畢竟和我們是不同的。」席露貞搖搖頭。「我的思想還是很保守喔。婚姻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會為了任何事而放棄我的婚姻。」

  「包括你的工作?」

  席露貞蹙起眉,莊堯反而笑了。

  「你的心事全寫在臉上了。誰不知道你和老公吵架?我聽公司裡的人說過,你先生以前也在公司上班的不是嗎?他的性格公司裡的人可清楚得很,他們說雷先生不喜歡大女人。」

  「誰說我是大女人了?」  她很不高興地板起臉。「我看起來像是大女人嗎?」

  「看起來當然不像,但是你的心卻像極了,尤其是你工作的時候。」莊堯微笑地看著她,眼底有說不出的欣賞和愛慕。「我不大清楚他們口中的大女人是怎麼定義的,但是我猜指的應該是你工作時那種六親不認的氣魄吧。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在我心裡那是一種難能可貴的特質,如果你老公不懂得欣賞,那他根本就不值得你愛。」

  看到他眼裡的篤定,席露貞不由得笑了起來。

  「莊堯,難怪喜歡你的女孩子那麼多,你釣女人的功夫的確不錯。不過那對我來說可是沒用的,我才不會去管公司的人怎麼說,不管是誰,他們看到的都是在職場上的我,和在家裡的我完全是兩回事啊。」

  「你這麼說可就讓我更想瞭解你了。」

  莊堯看進她的眼裡,似乎想看穿裡面所隱藏的另一個小女人。

  席露貞沒好氣地瞪他。「等你的眼裡裝了X光鏡之後再看吧。準備工作了,請你去招呼小王他們過來好嗎?」

  莊堯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朝她扮個鬼臉。「我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的,我沒那麼好打發。我喜歡你!不管你怎麼說都不能改變這一點。」

  席露貞沒哼氣,只淡淡地揮揮手算是回答。

  莊堯走了之後,岩石上剩下她一個人,她再度燃起一支煙,心思回到剛剛莊堯所說的話上。也許她真的是遲鈍了,其他人都看出來了,怎麼就是她沒看出來?也許雷穎真的是要她在他和工作之中擇其一。她不希望事情一定要如此決絕,但是現在她卻不得不去面對這種可能性。

  「沒想到你的身價還滿高的嘛。」

  席露貞嚇了一大跳,往岩石下探頭一看。「邵小北?你一直躲在那裡?」

  「誰躲在這裡啊?是我先來的喔,應該說是你侵入了我的地盤才對。」邵小北穿著磯釣的安全裝備,躲在岩石下方凹進去的地方。他的樣子看起來很悠哉,大概已經在那裡老半天了。

  「您這支卑鄙的蟑螂!」席露貞氣得火冒三丈,也顧不得岩石高不高,直接從上面翻身下來,狠狠地瞪視著邵小北。「你太可惡了!」

  「什麼可不可惡啊?東北角那麼大,這種地方人又少,誰知道你會來這裡?這石頭上也沒刻著席小姐的大名,我怎麼知道你會來這裡談情說愛?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沒先觀察地理環境吧。」邵小北好整以暇地整理他的釣竿,滿嘴理所當然地反駁。

  這真的是巧合,可是偏偏席露貞一看到他就有火。「什麼談情說愛?你少血口噴人!你這種人,誰知道你打什麼用主意?搞不好你跟蹤我!」

  「我跟蹤你?」邵小北大笑兩聲。「哈!我還不如去跟蹤一條魚,魚可比你有魅力多了。」

  「你要是能跟蹤上魚才有鬼!你這種人,釣釣小蚯蚓還有可能。釣魚?你死了這條心吧。」露貞面色不善地詛咒:「你啊,連半條角也釣不到!」

  邵小北氣得跳起來。要知道釣魚人最恨人家說他釣不到魚,這下子席露貞可真踩到他的痛處了。

  「席露貞你這個潑婦!難怪你老公不要你!誰娶到你這種惡毒的女人誰倒楣!」

  「你有種再說一次!」露貞火冒三丈地捲起衣袖,那樣子真像幼稚園時準備和他打架的模樣。都已經二十幾年了,愛打架的性格居然還是沒改。

  「說就說怎麼樣?你咬我啊?」

  邵小北也不甘示地伸出手準備捲袖了,哪裡知道他的手才一伸出來,席露貞立刻老實不客氣地抓住便咬

  「哎呀!」他痛得大叫,連忙把手抽回火,上面清清楚楚有著席小姐整齊的齒印。「你真的咬我?」

  「咬你就咬你!我還怕了你不成!」席露貞得意洋洋地瞪他。「怎麼樣?再來啊,有幾次,我咬你幾次。」

  「你——你——」邵小北淚眼汪汪地往後跳了一大步。「你真是野蠻耶!人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指的就是你這種女人。根本就是野蠻動物!」

  「汪!」

  「哇!」邵小北瞪大了眼睛。「人啊!」

  席露貞拍拍屁股,神氣地猛然轉身。「哼!懶得理你。」

  邵小北不知如何是好。天啊!她真的咬他。咬得理所當然、天經地義,還對著他學小狗叫。嗚——這種事情要是傳出去,他邵小北的臉要往哪裡擺啊?

  「席露貞!你給我道歉!」他氣得大叫。

  「我偏不!怎麼樣?你想去告狀啊。」席露貞笑嘻嘻地。「從小到大,你哪一次告狀告贏的?我告訴你,你就是輸,輸定了!你這輩子注定要輸在我手上。」

  他氣得都已經氣喘了,臉紅脖子粗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揚長而去。

  席露貞!你——你——總有一天會栽在我手上,到時候看我怎麼收拾你!

  岩石後面,席露貞的大草帽瀟灑地揮了揮,對他的心思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省省吧,你已經詛咒我一輩子啦,多留點四德,說不足下半輩子還有一點希望呢……」

  席露貞回到家的時候雷穎不在,也沒留下字條,家裡靜悄悄地沒半點聲響。

  席露貞有點疑惑。雷穎向來很少出門,事實上他幾乎到了足不出戶的地步,她還常常勸他要找朋友出去走走,可是他就是不願意。

  她知道雷穎一直為了小說的事而苦惱,也許那對他造成心理上的壓力吧。只是她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她一直不擅於安慰人,說得不好反而適得其反,有時候只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那對她這種性格的人來說,實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席露貞想了想,雷穎不在,也許她可以做晚餐,等他回來時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席露貞想到這裡,連忙再度出門,到附近的超市買了些食物回來。她的廚藝雖然算不上頂尖,但是還算是不錯。以前她常常做飯給雷穎吃,每次他都很高興。雷穎很討厭上館子,她不做飯的時候他要不自己做,要不就是吃泡麵;有時候懶得做,家裡又沒有泡麵的時候他會餓著肚子,直到她回來為止。

  也想不起來她到底有多久沒做過飯了,現在做飯當然有點心虛,可是總比沒有好。

  可能是好久沒有做菜了,也可能是因為早上看了一上午的海調節了心情;又或許是想到雷穎看到她煮菜時的驚喜表情;反正席露貞的心情很好,甚至輕鬆愉快地哼著歌,覺得自己像是廣告中賢淑的妻子一樣。好不容易鍋碗瓢盆齊飛、大費周章地弄好一桌菜之後,她覺得很有成就感。更期待雷穎的歸來。

  欣賞著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她不禁微微一笑:也許當個全職的家庭主婦也不是那麼可怕的事不是嗎?起碼做菜這件事就很藝術啊。要不是平常沒有時間,誰不喜歡為心愛的人做飯呢?

  席露貞坐在桌子前面百般無聊地撥弄飯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熱呼呼的飯菜也隨著時間慢慢地冷卻。到了晚上八點,飯菜都冷透了,還是沒見到雷穎可來。

  她開始擔心了,也不知道雷穎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他沒有行動電話,連B.B.Call也在他離職之後停用,席露貞本來想替他辦,他卻自嘲地說反正他永遠都在固定的地方,需要行動電話做什麼?現在好了,都已經八、九點了,他連一通電話也沒打回來,她到什麼地方去找人?

  席露貞這才發現她對雷穎週遭的一切真的所知甚少。他都跟些什麼人來往?都去些什麼地方?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來回踱步幾趟之後,她才發現——

  雷穎一個人在家裡苦苦等候著她就是這種心情?她怎麼會那麼可惡?竟讓他等待了她那麼久。雷穎的心情一定比她現在要苦澀上許多倍吧?

  她怎麼會把一樁美滿的婚姻弄到這種地步?她真是錯得離了譜了。只是這錯到底還有沒有機會挽回?

  席露貞無言地站了起來,慢慢地收拾著一桌子的冷飯菜。到這個時間還沒回來,雷穎一定已經吃過飯了。她不想他看到那桌子的飯菜而感到良心不安。

  這是她應得的報應。上天讓她也嘗嘗雷穎過去三年所過的日子、所受的等待。

  等她收拾好已經九點了,雷穎還是沒回來。,她一個人無聊地坐在客廳裡看HBO,期間也接到幾通找她出去蹓躂蹓躂的電話,但是她卻一點興致也沒有。

  莊堯打過三通電話,熱切和失望的口氣合讓席露貞感到好氣又好笑。他真是個不死心的小伙子,外面未婚的辣妹多得是,可他偏偏喜歡上她這個老太婆,實在奇怪。

  她想好好的安靜一下等雷穎回來,電話卻一再響起,讓她煩不勝煩。真想拔掉電話線,可是又怕雷穎會打電話回來——呵!其實雷穎怎麼會知道她在家裡?平日這時候,她席露自小姐應該在外面和那票朋友大念廣告經才對。她可以出去遊戲玩耍,怎麼可以要求雷穎待在家裡守苦窯?

  她愈想心裡愈難過,流了兩滴眼淚,然後便靠在沙發上睡著了。這就是席露貞,多愁善感實在不是她的天性,勉強為之已經夠為難了,再想下去只怕會神經錯亂。

  不知道睡了多久,開門的聲音也沒驚醒她,直到雷穎坐在沙發上輕輕地搖她,她才醒過來。

  她揉著惺忪的雙眼問:「雷,你回來啦。我等你好久了,現在幾點?」

  「十二點了。」

  「十二點?」席露貞訝異地伸個懶腰。「這麼晚啦,你到哪裡去了?」

  雷穎眼神閃爍了一下,只聳聳肩。「和朋友到陽明山上去看星星了。」

  席露貞笑了起來。「這麼好興致?天空美嗎?」

  「很美——」雷穎摟住她,親愛地吻了一下。「你怎麼會在家裡?」

  「我本來——」她想說:我本來煮了一桌好菜,隨即把話吞了下去,只笑著擁他。「偶爾休息一下也不錯啊,最近真的很累了。」

  「你怎麼不早說你今天要侍在家裡?如果我知道你要待在家裡我就不會出了。」  雷穎拉著她的手往房裡走,絮絮叨叨反而顯得有些心虛。

  席露貞沒說話,乖乖地任雷穎牽著她的手走進臥室裡。

  雷穎細心地替她脫掉衣服,像哄孩子一樣將她安置在床上。「睡吧。」他輕柔地吻吻她的鼻尖。「在沙發上睡一定很不舒服。」

  席露貞搖搖頭。一我們不能說說話嗎?我剛剛睡過了。」

  她伸手想抱他,雷穎卻輕輕閃開。

  「不行。」雷穎替她蓋上被子。「我剛剛在山上突然有了靈感,我得趁靈感還沒消失之前把它寫下來,你乖乖先睡好嗎?」

  席露貞還想開口,但是雷穎卻輕柔地搗住她的唇。「聽話嘛。」

  她歎口氣閉上眼睛。「晚安。」

  「晚安。」雷穎在她的唇上輕巧一吻,蜻蜒點水且極為人善地,像親吻一個小朋友。

  席露貞一直不很相信第六感或者直覺,但是這次她心裡卻在種奇怪的感覺……

  雷穎關了燈,走出門時她睜開了眼睛。

  雷穎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而她在黑暗之中睜大了雙眼。雷穎和誰去看星星?她雖然忍住沒問,但是心裡卻不能不想。是誰可以讓雷穎有這麼好的心情?

  是她多慮?還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事?

  這不是一個失眠的夜晚,但這一晚,席露貞注定要被不安的夢境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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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月前,席藍生夫婦結婚三十週年紀念日。

  席藍生和他的妻子趙曉諭是有名的模範夫妻。

  他們結婚三十年來幾乎不曾吵架,即使拌嘴也都能很快解決問題,是許多人欣羨的神仙眷屬,這全都歸功於兩個人個性上的協調。席藍生是高中老師,趙升論是國小老師,他們教學相長,而且每年都有固定的假期可以緩解身心;再加上他們的興趣相符,三十年亦師亦友、是愛人更是親人的相處模式讓他們的感情更是深厚。就這樣親親愛愛、極有情調地過了三十年,而這一天正是他們結婚三十週年的紀念日。

  他們除了邀請女兒、女婿之外,只邀請了和他們有三十多年交情的邵家夫婦。

  當然啦,這個慶祝會他們也計劃了很久,邵應中還特地把他的寶貝兒子邵小北給找了回來,為的就是希望邵小北可以和席露貞兩個人化敵為友。

  本來嘛,兩個青梅竹馬(這句形容詞用在那兩位冤家的頭上實在不合適,但是也沒別的可以想啦,就將就將就吧)、自小一起長大的鄰居,有什麼不能化解的呢?更何況席藍牛向來當邵小北是他半個兒子.他的結婚紀念日邵小北怎麼可以缺席?

  所以當天晚上,常邵小北牽著華盼盼的手出現時,席露貞和雷穎都嚇了一跳。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當然會在這裡。」邵小北齜牙咧嘴地瞪了席露貞一眼。「我是來祝賀席伯伯和席媽媽的,你有什麼意見?」

  席露貞不甘心地嘟起唇。「誰要你來幫忙慶祝?厚臉皮。」

  「好啦好啦,你們兩個,別一見面就鬥嘴。」席母立刻出而調停。這種工作她做了快三十年了、這兩個小毛頭居然還不肯放過她。

  「席媽媽,祝福你和席伯伯水浴愛河,白髮同心。」邵小北撇下席露貞,親熱地摟住席母的肩。「你們真幸福耶,看得我們都羨慕死了。」

  「馬屁精。」席露貞沒好氣地扮個鬼臉,「這麼老土。」

  「露貞啊,快過來看看上次我和你爸媽出國照的相片。」邵母在另一邊的沙發上招呼。

  「喔,來啦。」席露貞朝雷穎和華盼盼笑了笑。「你們要不要一起來?」

  雷穎和華盼盼互看了一眼,席藍生正和邵應中在屋子的角落裡品酒下棋,邵小北則陪著席母去廚房幫忙了,而邵母吃喝著席露貞去看相片,這場面倒顯得他們倆是多餘的了。這兩家人再怎麼看都是一家人。

  「不了,你陪我婆婆看相片吧。我剛剛在外面看到一些水果很不錯,我想出去買。」華盼盼禮貌地說道。

  雷穎立刻附和:「對啊,我陪盼盼出去買東西。」

  「露貞啊,快點啦。」

  「喔,來了。」席露貞歉然地朝華盼盼一笑。「那也好,你們快點回來喲,馬上要吃飯了。」

  「知道。」

  華盼盼看著席露貞過去摟著她婆婆,心頭的滋味真是五味雜陳。

  她的婆婆,對席露貞永遠比對她這個正牌的媳婦還要好上幾成。她知道她的公公婆婆其實最中意的媳婦人選是席露貞,雖然邵小北和席露貞水火不容,卻仍無法改變他們的想法,而她,正好是邵小北娶的媳婦,一個和他們的理想完全背道而馳的媳婦。

  「我們出去吧。」雷穎理解地輕輕說道。他們兩個人無聲息地走出了席家,屋內那溫暖的燈火與歡笑似乎與他們完全無關。

  華盼盼一走出門口便情不自禁地抹了抹淚,雷穎無言地遞給她一張面紙。

  「別難過了。」

  華盼盼接過那張面紙,久久不能言語。記憶中,邵小北只有剛開始追她的時候才如此細心,之後——呵!他連自己的眼鏡都會忘記擺在什麼地方。

  「剛開始露貞的父母也不能接受我,也許到現在他們還是不能接受我,只是基於禮貌上,不得不對我這個女婿表達友善罷了,我早就習慣了。」

  華盼盼無言。

  他們一起走在社區。靜的街道上,兩個人的距離愈來愈近。雖然已經夏天了,但是這個夜晚依然夜涼如水,雷穎不自覺地挽起華盼盼的手問:「冷不冷?」

  她搖搖頭,「我的情形和你一樣,我公公婆婆一樣不喜歡我,他們老早已經認定露貞是他們的媳婦,無論我怎麼做都比不上她。

  「你還會為了這個傷心?」

  「呵!說不傷心是騙人的,我當然會傷心,只是——」  她苦澀地垂下眼,低聲說道:「那又有什麼用?我不是露貞,露貞可以做的,我一樣也學不來。有時候面對他們,我真的覺得小北應該娶的人是露貞而不是我;甚至有時候我會想,小北之所以和露貞勢同水火,其實也只是他們反抗父母的一種方式而已。」

  「和我想的差不多。」

  「你也這樣想?」

  雷穎笑了笑,兩個人的手牽在一起,彷彿也接通了心裡的想法似的。他挽著華盼盼的手,凝視著她那雙帶著柔弱特質的雙眼,心底不由得起了掙扎。

  為什麼當初他遇上的不是盼盼?為什麼當初他會愛上露貞?那根本是個錯誤,難道他要為了那個錯誤而賠上一生嗎?

  華盼盼被他的眼神看得臉紅了起來。她有點緊張地想抽回自己的手。「雷穎——」

  「不會有人看見,就算有人看見那又怎麼樣?我們同病相憐,事實上大家都知道那是個錯誤。」他心裡的想法脫口而出,「我們沒必要為了那個錯誤而賠上一輩子。」

  「不是這樣的!」華盼盼焦急地抽回手,神色驚惶地搖頭。「現在我們都在過度期。等這一陣子過去,我們會後悔的。當初你愛露貞,我也愛小北,那不是錯誤,那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一個人一生不該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如果我有第二次,我絕不會選擇露貞,我會選擇你。」雷穎口氣堅決地說道:「和你在一起的這陣子是我五年來過得最快樂的時光。我到現在才發覺,原來和露貞生活在一起是那麼的痛苦;而和你在一起卻是那麼的快樂。不是因為這是偷來的光陰,而是我真的喜歡你,我真的愛你。你才是我該廝守終生的對象。」

  「你瘋了才會說這種話,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華盼盼大驚失色地後退。她身後的圍牆卻教她無路可逃。

  「我沒有瘋,我們也不是普通朋友,你心裡和我一樣清楚。」雷穎靠近她,雙眼閃動著熾熱的感情。「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為我自己所說的話負責,也將為我自己所作的決定負責。你呢?你還要逃避多久?你還想讓你自口不快樂多久?」

  她不知所惜地看著他,雷穎身上的熱情她從沒在邵小北身上看到、體會過。雷穎那雙閃動著熱切感情的雙眼要求著她的回應,她無路可逃卻又不知道如何應對。

  她也渴望感情,也渴望雷穎,他說得沒錯,他們在一起的確很快樂,但是……似是小北呢?露貞呢?他們會如何震驚與憎恨?可是……她呢?她自己的幸福快樂難道不重要?她和小北個性不合已經是事實。難道她要這樣跟著小北過一輩子不快樂、不幸福的生活?

  華盼盼驚覺自己心裡的脆弱和動搖,不由得連連搖頭。「我不能這樣做。你是露貞的丈夫,而露貞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不能背叛露貞,更不能背叛小北。」她死命搖頭,搖散了那一頭打理得完美的頭髮,也搖散了她向來優雅的氣度與理智。

  雷穎靜靜地看著她,好半晌才低低地,粗嗄著開口:「你是因為無法背叛所以才否決你對我的感情?還是因為害怕?」

  「我——」她答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看著他的唇一寸一寸地接近自己。

  「如果你只是因為無法背叛,那麼你無須擔心;如果你是害怕,那你太對不起你自己,也太對不起我了。你敢否認你對我的感情嗎?」他靠近她的唇,低低地說著,那聲台細若蚊蚋,卻情清楚楚地傳進華盼盼的心裡。

  雷穎呼吸的熱氣帶著一股強烈的男子氣息,他們的唇靠得那麼近,近得教她無法思考、無法躲避。

  雷穎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她僅能低呼一聲,不由自主地攀住。他堅實的肩。他熱切地吻上她嬌嫩的唇瓣,那糾纏的理智與感情讓他們全都混亂了。他們無法思考、無法言語,腦侮中轟然一聲巨響——只剩下對方的名字,和那熱烈需索的感情……



第四章   

  「哈!你又輸了。」

  席露貞開懷大笑,而她的對手邵應中蹙著眉、瞇著眼打量著眼前的棋局,喃喃自語地念:「這不可能啊——這怎麼可能?」

  「輸了就是輸了。」席露貞笑瞇瞇地道:「邵伯伯,你就認輸了吧,死棋嘍。」邵應中不甘願地拿下眼鏡。「不可能,你一定是作弊,你打小下棋就會作弊。快從實招來!你是不是又偷了我的棋?」他左右探頭,瞇著眼睛想找出自己失蹤的棋子。

  「我才沒有呢,願賭服輪喔。」席露貞笑嘻嘻地伸出雙手,上面真的什麼都沒有。

  「嘿!X輸給我女兒啦?」席藍生得意地笑。「真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啊,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兒。」

  「不算不算!」邵應中脹紅了臉,吼道:「邵小北!你給我過來。」

  邵小北本來正在幫席母佈置餐桌,一聽到老爸的召喚便看了一眼,慢吞地過來了。「什麼事啊?」

  「你來你來,你和露貞下一盤棋,我要好好看看她是怎麼做到的。」

  「我才不要。」

  「我也不要。」

  他們異口同聲拒絕,邵應中沒好氣地瞪著兒子。「膽敢不遵父命?」

  邵小北好整以暇地笑笑。「孩兒除此事外,概聽父親大人差遣。」

  「我就是要你跟露貞下棋。我們邵家的面子怎麼可以讓你這兩句話就算了?」

  「我才不要跟他下棋呢,他最沒品了,他才會作弊。」席露貞對著邵小北扮鬼臉。「作弊大王!從小就是靠作弊贏我的,有時候啊——靠作弊還贏不了了。」

  「席露貞!我早晚撕爛你那張嘴!」邵小北沒好氣地瞪她。「可惜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有種你到我家去,看我教不教訓你!」

  「我就是不去,偏偏不去,怎麼樣?還想被咬?」

  「野蠻!」

  「你才是個沒大腦的呆子!」

  「你——」

  「通通給我住嘴!過來吃飯。」席母威嚴地喝道:「今天是我和我老公結婚三十週年的紀念日,你們兩個再吵就去面壁思過。」

  縱使他們年紀再大,在父母面前依舊是個孩子。席露貞和那小北狠狠地瞪視了對方一眼,卻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往餐桌走去。

  「咦?雷穎和盼盼呢?」邵母突然發現屋子裡少了兩個人。

  「哦,剛剛盼盼說要去買水果——」席露貞心不在焉地說道。

  「買水果?買什麼水果?」

  「我也不知道啊,她只是說要去買一點水果而已。」

  「你這個丫頭,連自己老公到什麼地方去都不知道?」席藍生坐在餐桌前搖搖頭。

  席露貞這才想到,雷穎和盼盼去買水果也買了好久了,怎麼會買個水果買這麼久?

  「是不是你老公勾引我老婆啊?」邵小北笑嘻嘻地逗她。

  「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小北,你給我住嘴!吃你的飯。」

  「咦?」

  一直看著窗邊的邵母突然發出聲音,席露貞連忙趕過來。

  「怎麼樣?是不是他們回來了?」

  邵母打開窗子,口氣莫測高深地說道:「是他們沒錯。」

  席露貞愣愣地從窗子裡往外君。雷穎和華盼盼什麼時候變成好朋友了?從他們臉上的笑容看來他們好像很熟——幾乎有點太熟了!

  「露貞?是他們回來了嗎?」

  「啊——是——」

  「那還不去開門?」

  「哦——」

  席露貞咬著唇去開門,門一打開,雷穎和華盼盼正走到門前。華盼盼的頭髮亂了,而外面沒一點風。

  「你們去哪裡啊?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席露貞強自微笑地問。

  華盼盼低下頭,竟然沒有直視她眼光的勇氣。

  「去社區外面買水果啊,那家水果行打烊了,所以走遠了一點。」雷穎提起手上的水果交給她,彷彿那是證據。

  席露貞讓開一條路讓他們進入。華盼盼走過她身邊時,席露貞攔住她。「你沒事吧?」

  華盼盼的頭髮亂了,雙頰飛紅,而雙眼閃動著晶瑩潤澤的光芒,那唇紅灩灩的,就像剛經過愛情的洗禮。買個水果需要這麼激動?

  「當然沒事,走路的時候不小心跌了一跤。」華盼盼笑著理理頭髮。「是不是很亂啊?」

  「還好。我房裡有梳子,要不要我陪你上去整理一下?」

  「不用——」華盼盼與她錯肩而過。「我去浴室整理一下就好」

  席露貞無言地看著她的背影,然後抬起眼直直看進雷穎的眼中。「你呢?」

  「我怎麼樣?」雷穎自在地問。

  「你也需要整理一下嗎?」

  「我又沒跌倒。」雷穎睨了她一眼,很自然地走進屋裡。「爸、媽,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

  席露貞站在門口,心跳不知道為什麼竟急遽加速?

  是她太多心了。她一再地這樣告訴自己,看著雷穎和華盼盼臉上的笑容,她心裡卻有種不祥的預感漸漸形成——

  但願只是她多心。

  真的,但願只是她多心……

  邵小北發覺華盼盼變了。

  她變得極度愛美,常常一個人坐著發呆,莫名其妙地微笑。以前華盼盼也愛漂亮,但是還不至於如此厲害。她甚至翻出以前和她談戀愛時所穿的雪白洋裝,和白色高跟鞋。

  「上班啊,總不能每天邋裡邋遢地去上班吧?」她這樣回答。

  可是穿著白洋裝和雪白高跟鞋去上班?這未免有點奇怪了吧?

  華盼盼的手以前就保養得很好,可是現在愈來愈好。她本來不喜歡在指甲上面塗寇丹的,可是現在她的手幾乎每天換一種顏色。還有一次,她竟然把所有的指甲全塗成銀黑色,襯得她那雙青蔥雪白的雙手更勝白玉,那天他正好有學生到家裡來討論功課,華盼盼出去之後,那些學生還結結實實地嘲笑了他一頓。說他的妻子具有時尚感,而他卻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清純學生派。

  邵小北也不是木頭,他當然知道華盼盼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在他的內心卻怎麼也不肯相信這個事實,只當自己神經過敏。

  他想:女人愛美是天性,而且盼盼不是現在才愛美的,偶爾變變花樣也只是圖個新鮮感,沒什麼大不了的。

  盼盼現在也不要求他留在家裡了,有時候她比他還晚回家,好像突然之間生活忙碌了起來。

  他想:盼盼有權利去追求她想要的生活啊,他不在家的時候總不能要求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留在家裡吧。

  他是有點不安,但是忙碌的生活和那一點點逃避的心態讓他不去追究華盼盼的改變。他一直靜靜地觀察華盼盼,希望這種情形只是短暫的。但是一個月、兩個月過去,華盼盼卻依然故我。

  她愈來愈美麗、愈來愈懂得裝扮,表情更是愈來愈溫柔。邵小北終於不得不接受——他的妻子的確是有了外遇。

  「你在說什麼啊?」華盼盼聽到他的說法時,笑得前仰後翻的。「我怎麼會有外遇?這種荒謬的想法你也說得出來?你是不是吃錯藥啦?」「

  華盼盼這一笑把邵小北心裡的疑惑給笑得心虛起來了。他紅著臉,像個孩子似的嚷道:「那為什麼你每天都打扮得這麼漂亮去上班?而且你回家的時間也愈來愈晚了。這根本不像你,你要不是有了外遇,難道還會是突然升職,做起大生意了嗎?」

  「好吧,既然你問起了,我就告訴你。」華盼盼坐在他面前,清清楚楚地回答:「第一點:我是真的升職了,現在我是部門的主管了,當然每天要打扮得正式一些。第二點:我愈夾愈晚回家是因為我去上課,上商用英文課。畢竟我現在是主管了,英文能力當然要好好加強,要不不然怎麼面對外國客戶?我這樣的回答你還滿意嗎?」

  他很想說他滿意,但事實不是那麼簡單的。升了職是應該打扮得正式一些,但是華盼盼的打扮算是正式嗎?升了職是應該加強英文能力,但是英文班連星期例假日也上課?如果她真的升了職,為什麼沒告訴過他?他一直希望她在工作上多努力,她好不容易升了職,怎麼會對他隱瞞?

  「怎麼不說話?你還是懷疑我有問題?」

  邵小北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只是揮揮手,有點感歎地笑了笑。

  外遇這種事誰喜歡遇上?尤其是盼盼。他是怎麼也不能相信這一點的。她既然給了他答案,他又有什麼理由好疑神疑鬼?盼盼說得那麼坦然,好像他的懷疑真的是子虛烏有。他也希望是子虛烏有,只可惜他邵小北不是笨蛋、更不是瞎子。

  邵小北深吸一口氣。「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反正我說不過你,也不想跟你在口舌上爭勝負。」他抬起眼睛。「盼盼,我不是傻瓜,我看得出來的,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就算真的有事,我也希望你自己告訴我,我不希望當最後個知道的那個人。」

  「我當然知道。」華盼盼嘴硬地躲開他的眼神。「你沒事了嗎我還有課要上,邵大教授要是沒事的話我要趕著出門了。」

  邵小北無言地自送她出去。今天華盼盼穿了一身鵝黃色的長洋裝,嫩黃的顏色將她白皙的肌膚襯托得更呈細嫩動人。

  那是一身聽演唱會、看舞台劇或者參加晚宴的裝份,他看得出來。誰都看得出來。

  短短的幾個月,華盼盼居然回春有術。除了愛情,有什麼化妝品的力量能這麼大?

  盼盼在說謊。

  邵小北有點難受地低下頭,將頭裡進他的手掌裡。

  盼盼啊盼盼,怎麼會呢?我們的婚姻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難道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愛了嗎?

  第一次,邵小北對他們的婚姻有了不安的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去面對即將發生的一切。

  看著關上的門,他考慮著要不要追上去……

  也許只要他追上去便會明白事情的真相,但那也就代表著他對華盼盼的信任已經消失殆盡。這樣的婚姻已經出現了無法彌補的裂痕——

  他到底要不要追上去?

  「你又要出去?」席露貞苦惱地問。

  那一桌子的飯菜是她的精心傑作,但是雷穎只是敷衍地扒了兩口便算是交差了事,那急匆匆的樣子,反倒顯得這一桌子的飯菜很多餘似的。

  雷穎努力隱藏住自己內心的歡喜,裝出同樣苦惱的神態。「沒辦法啊,出版商想和我談談最近稿子的進度,不能不去。」

  席露貞不說話,傻瓜都看得出來雷穎不是要去和出版商會談,但是她能說什麼?

  她近來已經努力把公司的事情擺在一邊,嘗試把雷穎和家當成她的生活重心;她甚至盡量每天回家做晚飯給雷穎吃,但是顯然她的努力並不能得到雷穎的認同。

  他總是有事情要出門,有時候是為了找資料、有時候是為了找靈感、還有時候只是想出去散散心。當然,雷穎的活動計劃裡並不包含她。

  「雷穎,你到底怎麼了?」席露貞忍不住問。她可以努力當個有風度的妻子,但是再有風度也禁不起一再的考驗。雷穎的所作所為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天字第一號大笨蛋了!「我最近做的還不夠多嗎?你所要求的我都已經做到了,為什麼你還是——」

  「傻瓜,你想到嘟裡去了?」雷穎微笑地捧住她的臉。「我沒有要去哪裡,我只是要去和出版商談一點事情而已,很快就會回來了。如果你問,就找幾個朋友一起去聊聊天啊。」

  「你以前——」

  「我知道我以前很不講理、很不體諒你,可是我現在知道了,夫妻生活並不是要朝朝暮暮綁在一起,各自有各自的天空也很好啊。你以前不也是給我很多的自由?怎麼現在全變了?」

  自由?席露貞不知所措地看著雷穎。他真的變了。以前的雷穎從來不要什麼自由,也不認為夫妻生活和自由有什麼關係;以前他更是恨死了她老是和那些朋友去喝酒聊天,恨死了她提起「自由」這兩個字。現在他居然主動要她找他們出去玩?要給她自由?

  「我要出門了,你別等我啦,知道嗎?」雷穎快樂地在她的臉上吻了一下,再也隱藏不住內心的歡喜,吹著口哨出門去了。

  席露貞悶悶地看著關上的門,客廳的桌子上放著她送給雷穎的萬寶龍鋼筆。

  席露貞毫不考慮地抓著筆跳起來,立刻跟著雷穎出門。

  她不管他要去哪裡,這次他不能這麼輕易地甩掉她。

  她要知道自己面對的究竟是什麼?是出版商?還是雷穎另一個心愛的女人?席露貞不怕失敗。但是起碼她要知道自己敗在誰手上。

  她不怕挑戰,但是她拒絕不戰而降……

      ☆☆☆☆☆☆   ☆☆☆☆☆☆   ☆☆☆☆☆☆   ☆☆☆☆☆☆   ☆☆☆☆☆☆   

  華盼盼在繁華百貨公司後面的小公園裡等待,和幾十公尺之外的熱鬧氣氛比起來,這小公園顯得特別寧靜清雅,但她的心思卻無法寧靜下來,反而像有無數的惡魔與天使在心被作戰似的坐立難安。

  每個人都說過謊,她當然也不例外,只是欺騙邵小北格外讓她感到不安。小北到底發現了什麼了?她和雷穎直非常小心,但是既成的事實再怎麼小心還是事實。紙又怎麼能包得住火?

  遠遠的,她看到雷穎的身影。她急切地迎了上去,原本的優雅自在全消失了。她緊緊握住雷穎的雙手,既惶恐又焦急地開口:「小北發現了!他剛剛還問我是不是有了外遇!」

  雷穎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恢復冷靜,牽著華盼盼的手在小公園裡的鞦韆坐了下來。「先別急,慢慢說給我聽。」

  華盼盼深吸一口氣,把先前和邵小北的對話重複了一次,說完之後忍不住憂心地咬住唇。「我不知道我做得對不對,但是我的心裡真的好慌。小北不是笨蛋,再這樣下去我一定騙不了他的。」

  「那就別騙了。」

  她大驚失色。「那怎麼可以?我們不是說好了——」

  「我知道我們說好了什麼,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你想我們又能瞞住他們多久?露貞和小北都不是傻瓜,我們就算不說,他們自己一樣可以找到真相。」雷穎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口氣沒有半點猶豫。「既然如此,為什麼大家不乾脆一點把事情攤開來談?」

  「絕對不可以!」  華盼盼恐懼地搖頭。「你不可以說!答應我,你絕對不可以說!」她急切地看著雷穎的雙眼。「錯的是我們,你怎麼忍心傷害他們?他們根本沒有半點錯。你不是也說過露貞最近改了很多嗎?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留戀她?」

  「如果我還留戀她,那我就不會愛上你了。」

  簡單的一句話讓華盼盼啞口無語、悲喜交集。喜的是,雷穎肯為自己付出切;悲的是,露貞畢竟是她最要好的朋友,而她卻冷血地破壞了她的家庭。

  她是戀愛了,但是她愛得並不完全盲目。她的心裡還是有良知和理智,這讓她陷入天人交戰中無可自拔。一方面,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離開雷穎。另一方面。卻又被世俗的禮教緊緊地束縛住。完全背道而馳的兩種選擇總教她心思混亂、總她難以取捨。

  雷穎當然也知道華盼盼心裡的掙扎,其實他自己也很痛苦。只是愛情和禮教起來,他寧願選擇愛情,何苦順了姑意卻逆了己心呢?人活在世界上,別人的眼重要,自己的幸福快樂更重要。他知道有人會說他自私、說他離經叛道、說他無情無義,但他顧不了那麼多。不能順應自己的心意過活,比死還痛苦。他為什麼要擇讓自己一生一世都活在地獄裡?

  華盼盼呆滯地坐在他面前,美麗的面孔浮現哀傷的神色。雷穎微微一笑,輕輕地挽起他的手,溫柔地開口:「我們先不要想這些煩人的事情好嗎?好不容易才可以見面,你不是想去看電影嗎?快走吧,要不然趕不上開場了。」

  「雷穎,我現在真的沒有心情——」

  「我知道你現在沒有心情,但是以後你會更沒有心情。」雷穎冷靜地看著她。「現在只是開始,以後我們要面對的會更多,難道我們的愛情也如此禁不起考驗?」

  華盼盼無言地注視著雷穎,他那麼冷靜理智,彷彿一切都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她輕輕地歎口氣,隨著他起身。「我不知道你怎麼還可以這麼冷靜?我覺得我們是世界上最大的罪人」

  「有罪也好,沒有罪也好,都只是角度的問題。」雷穎挽住她的手,轉過頭來凝視著她。「我只知道我愛你,如果不能跟你一起廝守到老——呵!沒有罪也是地獄,有罪也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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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露貞一路上跟著雷穎,看著他到了市中心,也看到他穿過小巷道來到小公園。

  她下了計程車,藉著人群的掩護躲到百貨公司後向靠近小公園的角落。百貨公司裡放著熱門的流行音樂,那震天響的聲音讓她聽不見他們的談話,但是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雷穎身邊的女子是誰。縱使她希望自己看不到,但他們的一舉一動卻全都清清楚楚地落入她的眼簾之中。

  當她發現雷穎口中的出版商竟然是華盼盼的時候,她的心跳停止了一秒鐘。然後,她立刻暴躁地狂跳起來。

  天啊!不要是盼盼,任何人都好,千萬不要是盼盼!

  可惜她的眼睛不會欺騙她,在雷穎身邊的女子真的是盼盼。盼盼當然不是出版商,雷穎欺騙她來和盼盼約會,事實的真相已經非常明顯。

  「天啊!」

  席露貞猛然回頭。邵小北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到她的身邊,大睜的雙眼和不可思議的表情與她一樣寫著心痛與不解。

  「天啊!」邵小北重複了一次驚歎。他搖搖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他知道盼盼有了外遇,但是對象竟然是雷穎?是席露貞的丈夫雷穎?

  他自認並沒有大男人主義,但是……但是他還是男人啊,怎可忍受自己的妻子竟然給他戴綠帽子!

  「你想幹什麼?」他的腳步才跨出去,席露貞立刻一把揪住他。

  「你認為我想幹什麼?」邵小北氣得喘息起來,眼睛裡冒出怒火。「放手!

  雷穎和華盼盼正往他們的方向走來,席露貞管不了三七二十一,連忙拉著邵小北隱身在百貨公司裡面。「不准你發出聲音,要不然我跟你沒完沒了!」

  邵小北哪裡顧得了那麼多,他的火氣已經足夠把一棟摩天大樓付之一炬了,還管誰會與誰沒完沒了。他甩開席露貞的手往前衝了兩步——

  「邵小北!你要是還想留住盼盼你就立刻站住!」

  「留住她?她出軌、她偷男人,我還要留住她?」邵小北氣得幾乎大叫。幸好百貨公司的音樂聲太大,他們又有一段距離,所以雷穎和華盼盼都沒聽到他的聲音。

  那無知的兩人正狀極親密地互相依偎著走在人群中,離他們的視線愈來愈遠。

  席露貞望著雷穎和華盼盼的背影,她的腦海裡同樣一片混亂,但表面上她卻冷靜異常。「別告訴我你覺得自己一點錯都沒有,事情會這樣發展,大家都要負責任。」

  邵小北停了三秒鐘,再回頭已經看不到雷穎和華盼盼的身影了。他定在原地不知所措,對席露貞所說的話一點也不能理解。

  好,大家都有錯,盼盼背著他和雷穎交往,他有錯。雷穎背著露貞和盼盼交往,露貞有錯。為什麼不乾脆說印度旱災連他和席露貞也要負責任?

  邵小北往回走了幾步,看著同樣呆滯的席露貞,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他起碼深呼吸了三次才能好好開口說話:「你現在想怎麼辦?」

  「我不知道——」席露貞只是慘笑,事實上說完了剛剛的話之後,她的腦子裡真的再也擠不出東西來了。

  她沒哭、也沒笑,腦子裡一片空白,連自己的下一個動作該怎麼做都想不起來,沒有主意了。她甚至懷疑自己到底還記不記得要怎麼走路?怎麼說話?

  雷穎和華盼盼親暱的模樣已經將她的世界完全摧毀、全然顛覆。她的腦細胞剛剛已經死了一大半,而其餘的也正在慢慢死去當中——

  「你想哭嗎?」邵小北竟然輕聲問道。

  哭?

  不!席露貞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哭的。她還沒有輸,她還不是輸家,她為什麼要哭?有什麼理由哭?

  邵小北看她那不說、不笑、不行動的呆滯模樣不由得歎了口氣,只能上前拉起她的手。「走吧。」

  她沒問要去哪裡,只是呆呆地任由邵小北領著她往前走,對身邊的一切全然沒有反應。

  直到那心碎的感覺點一滴地滲透她的大腦,痛醒了她麻痺的神經,她才緊緊地咬住唇、握住拳,免得自己尖叫出聲——

  免得自己痛哭失聲!

第五章   

  「你要休息?」席露貞的頂頭上司瞪大了眼睛,那模樣像聽到世界未日一樣恐慌。「為什麼要休息?做得好好的有什麼理由休息?」

  席露貞一夜未眠,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外鑲了個明顯黑邊。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失眠。幾天下來,她有時能睡,有時流著淚醒來,昨天晚上她卻再也睡不著了。

  白天,她還是一樣上班,做起事情像是不要命。罵人的次數愈來愈多,多到連自己都覺得她根本是無理取鬧。晚上,她按時回家,做好晚飯等著雷穎,但是他從來沒吃過她做的飯。他的理由荒謬到席露貞覺得像是聽天方夜譚,而雷穎卻還是自導自演,逼真得不得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忍到什麼程度,但顯然已經快到極限了。昨天晚上她不能睡,睜大了眼睛,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滑落到枕頭上,只是靜靜地掉著淚。隔壁房裡的雷穎毫無所覺——也許他對她根本不再有感覺了。

  從沒想過她席露貞居然會失眠,也許她沒想過會發生的事還多得是。現在她還不知道要怎麼應付,但她知道她不可以在這樣下去。要不然她會死——真的會死。

  以前她可以依靠雷穎,但是現在沒有人會救她了。她得學著自己救自己。「我很累,家裡又有一點事……」

  桀升廣告的老闆——席露貞的頂頭上司——童山濯濯的周明漢,他和席露貞認識五年,同樣第一次看到她這種慘狀。他起身走到辦公室門前將門關上,順手拉下百葉窗。「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私事——」

  「別跟我說什麼私事。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不但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也像見我自己的妹妹一樣,有什麼話不能對我說?是不是為了雷穎?」

  席露貞沒回答,但她憔悴的神態已經表明了一切。

  周明漢蹙起眉,很不高興地繼續說:「我知道雷穎不高興你工作過度,我也勸過你很多次,但是有必要為了這種事情辭職嗎?我注意到你最近上下班已經相當正常了,這樣還不夠?」

  席露貞還是不說話,慘慘地低著頭,倔強的神情寫在堅決閉著的唇線上。

  周明漢歎口氣。這種時代當老闆真是辛苦。

  席露貞明明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偏偏是個女的;有了丈夫之後事事制肘,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明明不願意放棄席露貞這個人才,但又怎能看著自己的愛將如此失魂落魄?

  「這樣吧,你不說我也不勉強你。如果你真的要休息,那我放你一星期的假好不好?一個星期之後。如果你還是覺得有必要休息,到時候我們再談,這樣可以嗎?」

  席露貞無言地點個頭。「謝謝。」她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周明漢卻叫住她:「露貞。」

  「什麼事?」

  周明漢走到她身邊,歎口氣看著她。「我知道我現在說這個話可能不是很恰當,但是你是我最喜歡的員工——」他猶豫了半晌之後緩緩開口,聲音裡依舊夾帶著一絲歎息。「雷穎不是很適合你。他可能是你最愛的男人,但是卻不是最適合你的男人。有時候換個角度看看,也許你會快樂一點。」

  席露貞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有點疑惑地問;「什麼是最適合的?什麼又是最愛的?我不懂那麼深奧的問題、我只是想保住我的婚姻而已。」

  「婚姻不只是愛,婚姻裡最重要的東西。其實是相處。」周明漢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相愛容易相處難,你這麼聰明難道還不能明白這個道理?」

  她的確不能明白。

  席露貞無言地搖搖頭,想不通他們所謂的「相處」到底難在哪裡?她和雷穎很少吵架,兩個人也是經由愛情而結合;他們都沒有不良嗜好,對彼此也都相當瞭解。如果這樣的婚姻還是保不住,那麼世界上的其他人究竟是如何維持婚姻的?

  「聽我一句勸,睜開你的眼睛看清楚,也許你會知道你們之間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席露貞想開口,但到口的話還是吞了下來。這畢竟是她和雷穎之間的事,和外人談得再深也沒有重點。她深吸一口氣,勉為其難地笑了笑。「謝謝。」

  周明漢點了點頭,自送席露貞離開他的辦公室。心裡還是歎息一聲——

  成功不是那麼容易的;席露貞在工作上的超強表現、對很多男人來說是難以忍受的壓力,雷穎當然也不能例外。

  不是男人見不得女人成功,而是席露貞的成功來得太突然。雖然她的努力有目共睹,但是那並不能令雷穎為她感到欣慰。相較於席露貞的成功,雷穎這兩年的表現顯得多麼微不足道,顯得多麼懦弱無能。如果今天席露貞還是個小職員,也許他們之間的局勢會不一樣。但是誰知道呢?也許就算席露貞平凡一點,雷穎還會嫌她不夠聰慧靈敏,限制了他的發展也說不一定。

  愛情走的時候就是走了。

  不管富貴貧昌、不管成功失敗,愛情很多時候其實是種比金錢還現實殘酷的東西。沒錢,只是不能買到物質,但是錢沒了可以再賺;而沒了愛情,很多人連靈魂也保不住。

  現在他只希望席露貞不是那種人。

  照他對席露貞的瞭解,她也不會是那種人,只可惜很多事情不能只看外表、也許席露貞在婚姻之中真不能順心如意,也許她真走不出這條死胡同也說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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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公司之後,席露貞並沒有立刻離開。她靜靜地站在對街,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那棟五層樓高的建築物。那是她工作了五年的地方,今天踏出這裡,其實她已經有心理準備,大概是不會再回來了。周明漢說給她一個星期的時間休息,但是一個星期哪裡足夠她理清這五年來的一切?

  席露貞歎口氣,無言地凝視著眼前的建築物。這裡是她第一個工作的地方,也是她所待過時間最長的公司。

  大學畢業之後她一直在這裡,公司就像是她第三個家。她對這裡的感情非常深厚,但一個晚上的思考,她卻冷靜且清楚地知道自己將要離開這裡。

  很留戀、也很不捨,但離開應是個正確的決定。她並不十分確定自己為什麼非離開這裡不可,那只是一種感覺,而這次她決定讓感覺來引導她自己。

  雷穎說她太理智,任何事情都逃不開她的法眼,任何事都可以經由她的思考而理出頭緒來。她不適合多愁善感,因為那些感情她都可以分類,孰輕孰重掐指一算立見分曉、這樣的人怎會多愁善感?

  現在想想,雷穎真正想說的應該是她太無情。

  她不知道多愁善感和無情究竟是不是相對詞?她只知道也許自己真的太信賴自己的理智。但她絕不承認自己是個無情的人,她當然有她的感情、當然也有她脆弱的一面。

  她並不是想藉由離開公司來向雷穎證明什麼,她只是希望可以看清楚自己眼前的路。

  也許就讓感覺帶領她走過這一個難關,也許只有這樣,她才能真正擺脫過於理智的牢籠;也許只有這樣,她和雷穎的這一段婚姻才能有一線生機。

  「露貞」

  席露貞轉移視線,見莊堯從公司裡衝出來。他氣喘吁吁地趕到她面前,很責怪地看著她。「怎麼你要休假也不跟我說一聲?想一個人悄悄溜走啊?」

  路上的行人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但是莊堯一點也不在乎。他早就習慣了別人的眼光,因為他的俊美,也因為他的與眾不同。

  莊堯是個混血兒,半中半西的身世還不夠看,他的血液裡甚至還留有原住民的血統。他很好看,高大俊美的樣子看起來真像是少女漫畫裡的男主角一樣;高高的鼻子,永遠微微上揚、唇線美好的嘴型,一雙深邃的深藍色眼睛,再加上他那頭天生的咖啡色卷髮和修長健碩的體態,在在都顯示了他是多麼受到上天的恩寵。

  第一次見到莊堯的時候,席露貞羨慕地說:「上帝在製造你的時候鐵定偏心了。」

  莊堯的條件比很多影歌星都來得好,他真應該上大螢幕去發展的。席露貞的眼光不會錯,他要是去演戲或唱歌,絕對會造成轟動;可惜莊堯對那些沒興趣,現在最讓莊堯感興趣的是席露貞——

  「怎麼不說話?無話可說啊?」居然很有興師問罪的味道。

  席露貞忍不住笑了起來。莊堯真是個可愛的大男孩,似乎永遠不知道什麼叫失敗。

  他到廣告公司擔任平面設計不過半年,全廣告界都知道莊堯的字典裡沒有「失敗」這兩個字。他可以為了一個平面特效搞上三天三夜也不肯放棄,更可以為了一個稿子過不了客戶那一關,而和客戶纏戰足足一個星期,直到對方倒地投降為止。

  莊堯是很多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可惜不是她的。要不然她會樂於與這樣的人談戀愛。

  「喂,你怎麼啦?怎麼不說話?」莊堯擔心地看著她。「你沒事吧?生病嗎?要是想哭的話就哭好啦,我的肩膀可以借你。」

  「我沒有生病,也不想哭。」席露貞終於移動腳步,緩緩地離開公司往前走著。

  「你為什麼離開公司?」莊堯跟在她的身邊問:「是不是你丈夫的意思?」

  「我看起來像是那麼聽話的妻子嗎?」她澀笑。

  「就是因為不像所以才奇怪。」  莊堯走在她的身邊,不時將關心的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露貞,你真的沒事嗎?你的臉色好差。」

  「沒什麼,只是精神不太好而已。」席露貞揮揮手。「你回去上班啊,跟著我做什麼?」

  這次輪到莊堯不說話了。他默默地跟在她身邊,彷彿打算就這樣跟著她到天涯海角。

  席露貞也不趕他,兩個人就這樣肩並著肩,漫無目標地在大街上亂走。他沒問目的,她也沒打算去什麼地方,只是就這樣直直地往前走,遇到紅燈便轉個彎,遇到巷子便往裡走,一直走到大陽炙熱的光線刺痛他們的眼睛,莊堯終於拉住她的手走進最近的一家冷飲店。

  莊堯替她叫了果汁,鮮紅色的西瓜汁送到她面前的時候,他很威嚴地命令:

  「喝!」

  席露貞搖搖頭。

  「喝下去,要不然我餵你喝。」

  她歎口氣。「莊堯——」

  「先喝下去再說。」

  席露貞無言地啜了口果汁,冰涼的液體順著咽喉往下流,流到她破碎的心裡。她覺得她的心千瘡百孔,而那些液體全都流出來了,像是一個裝不了水的破塑膠袋一樣。

  莊堯著著她喝下果汁,不由得輕輕歎口氣,垂下有著長睫毛的眼睛。

  「別這樣,我看你這個樣子會……會很心痛,你知道嗎?」

  該痛的人不痛,不該痛的人反倒痛了起來。席露貞不由得輕笑,感歎命運的謬誤。「痛什麼呢?我不是你該痛的對象。」

  「誰才是我該痛的對象?」莊堯倔強地瞪她。「你又有什麼資格告訴我誰才是我該心痛的對象?我愛你,一個愛你的人為你心痛有什麼地方不對?」

  「我不是你該愛的人。」

  「那你老公外遇的對象呢?她是他該愛的嗎?」

  席露貞震了一下。原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只有她是最後才知道的白癡笨蛋。

  莊堯毫不留情地繼續道:「大家都知道了,小美還看到你丈夫和你最好的朋友走在一起。你說不該愛就不愛嗎?那為什麼你老公還是愛上了別的女人?你的邏輯根本不合理。」

  「請你住口。」

  「世界上的事哪裡是你想的那麼單純?你以前說:『有困難就表示能力不夠,有麻煩就表示處理不當。』這句話我一直當作至理名言,現在才知道你錯了。根本是你太單純,搞不清楚事情有多複雜才會說這種話。到現在你還想攔著我愛你,可能嗎?傻瓜都知道不可能。就像你也不可能阻止你老公去愛上別人一樣。」

  「你夠了沒有?!」席露貞再也不能忍受地跳起來尖叫。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傷口。她是夠愚蠢了,但是為什麼他們全都眼睜睜地等著看她的笑話?為什麼現在還來踐踏她的自尊!?還來提醒她,她有多可笑!

  「那是我家的事!你喜歡愛誰你就去愛好了,但那個人不會是我,也不可能是我!如果我以前說得不夠清楚,我現在再說一次——我不會愛上你的!絕對不會!你的愛用在我身上永遠都別想得到回報,你喜歡浪費不干我的事,但是別把你的感情硬往我身上推,要我接受,這樣夠不夠清楚?夠不夠明白?!」

  席露貞說完,轉身衝出冷飲店,隨手招了一輛計程車,直接跳上車,連頭也不回。

  莊堯沒有起身,他知道追也沒有用。

  他只是把剛剛席露貞喝過的果汁拿過來,微微地吸了一口。呵!真奇怪,西瓜汁的味道怎會如此酸澀?酸酸澀澀卻帶著一點苦苦的甜味。

  露貞啊露貞,愛一個人還要求什麼回報?愛一個人是單純的賭注,用自己的愛去賭對方的心。有輸有贏,端看運氣好不好而已。

  他的運氣顯然不好,但是願賭服輸啊。只是你呢?你也願意願賭服輸嗎?還是你的賭注太大,根本輸不起?

  在愛的賭局裡,最慘的就是輸不起,輸不起也就無能逃出,這樣一來豈不是坐困愁城一輩子?

  他說的話很殘忍,但是他願意對她殘忍。情願自己是說那種渾帳話的大笨蛋,只要能讓露貞醒過來,只要露貞看清楚她這樣有多不值得,那也就夠了。

  只是她瞭解嗎?

  露貞,你能瞭解我的愛嗎?

  莊堯苦澀地喝完那杯果汁,想到也許席露貞永遠都不會原諒他了——想到這裡,真是教人無法忍受。他站了起來往外走。

  席露貞可以不愛他,這種事情本也是無法勉強的,但是他不能忍受她不肯原諒他。他的心胸並不大,但是他知道不能當愛人起碼還可以當朋友,明瞭愛情與友誼之間微妙的差異。他寧願當席露貞的朋友,在一旁默默等待,也許將來會有機會。

  愛情這種事真是很奇妙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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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餐弄好嘍!」

  邵小北興高采烈地將盤子端進臥室。還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華盼斷被食物的香味薰醒。

  她睜開惺訟的雙眼,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嚇了一大跳。「小北,你這是做什麼?」

  「做早餐給你吃啊。」他理所當然地回答,笑瞇瞇地扶著她坐直身子。「香不香?」

  華盼盼錯愕地看著那完美的荷包蛋、烤得剛剛好的麵包和新鮮的柳橙汁,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在作夢。就算他們以前在熱戀中,邵小北也沒替她做過早餐。

  「你這是——」

  「喂,我弄了好幾個鐘頭耶,你起碼表達一點謝意吧?」  邵小北將自己的唇湊上去。「親一個吧」

  華盼盼不明就裡地在他的唇上蜻蜒點水似的吻了一下,邵小北卻立刻攬住她的肩,結結實實給了她一個熱吻,順勢將手伸入華盼盼的睡衣裡。

  華盼盼的軀體散發著淡淡的香氣,那是令小北愛上她的原因。

  他喜歡那種香味,更愛煞華盼盼那柔軟無比的細嫩。他以前也談過幾次戀愛,但是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和華盼盼一樣有那種香味,那是令男人甘願銷魂的香氣。

  他將頭埋入華盼盼的胸前,那細緻的皮膚讓邵小北流連忘返,讓他迷離得幾乎忘記華盼盼背叛的事實。他不由得輕輕地吻著那肌膚,渴望地需索著溫存……

  華盼盼低吟一聲,手不由得攀上了他的肩,輕輕地回吻著邵小北烏黑的發——雷穎的面孔卻在她眼前一閃而過!華盼盼震驚地跳了起來,連忙掙脫。「小北!」

  邵小北喘息著抬起頭,被慾望統治的身體壓抑不住血脈賁張。「盼盼——」

  華盼盼僵硬地拉著被子,眼裡閃動著一絲恐懼與抗拒。

  那種眼神教邵小北心冷。她以為怎麼樣?他會在床上強暴她?他會強制她與他行夫妻之禮?受到屈辱的感覺澆熄了他的慾望。他只能起身,勉強一笑。

  「起來吃早點吧,快冷了。」

  華盼盼的心裡麻麻的,小北愈是慇勤,她愈是覺得可怕。這幾天小北真像是轉了性一樣的對她好,剛剛她似乎從他的眼裡看到原始的獸性——小北平日不是那種人。雖然他們是夫妻,小北對她有要求是正常的,但是她沒有辦法。女人是愛的動物,沒有愛的性她根本做不來,因為那不是做愛,那只是原始的交媾。

  華盼盼拉著棉被起身,佯裝冷氣冷得她無法放棄那床棉被。「你怎麼沒去上課?」

  「放暑假啊,傻瓜。」邵小北笑了起來。「已經夏天了你不知道嗎?以後我不用天天去學校了,可是呢——我還是可以天天做早餐給你吃,怎麼樣?」

  華盼盼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愣愣地看著那些早點。他真的是用了心了,可是——為什麼突然對她這麼好呢?難道小北真的知道了些什麼?

  「快點吃啊,要不然你上班會遲到喲。」

  遲到?

  華盼盼一聽到這兩個字,立刻從床上跳起來。「對了,我早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要開,我不能吃早餐了。」她說著,將早餐盤交給邵小北,飛也似的衝進浴室梳洗,然後龍捲風一般的捲回浴室,在五分鐘內化好妝、打理完畢,接著便旋風似的轉了出去。

  「我去上班嘍,拜拜。」

  門碰一聲關上,邵小北還端著盤子站在床畔。

  他看了看手錶,總共費時十分鐘,華盼盼的動作從來沒有那麼快過。

  他忍不住有些邪氣地笑了起來。放下盤子,看看表,她現在應該才剛上車。他帶著一點惡作劇的心理抓了無線電話,躺在床上撥通了華盼盼的行動電話。

  「喂?」華盼盼的聲音傳來。

  「盼盼啊,我買了今天晚上雲門舞集的票喔,你下班記得早點回來,我們一和去看表演。」

  話機的另一端沉默了起碼五秒鐘。

  「盼盼?」

  「我今天晚上可能要加班——」

  「是嗎?可是我約了露貞和雷穎耶。」

  緊急煞車的聲音傳來。「什麼?!」

  邵小北忍不住笑,但聲音卻還是有點遺憾地說:「你要是一定要加班的話那就算了,讓露貞和雷穎他們自己去看好了。」

  「不不不,既然你約了他們,那我還是趕回來好了,幾點的票?」

  「六點啊。」

  「我知道了,晚上見。」

  「開車小心啊,我愛你。」

  話機的另一端又是一陣沉默,過了好幾秒,華盼盼才擠出話來:「我也愛你。」

  電話收了線,邵小北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他想了想,又撥了通電話。沒人接聽,他蹙起眉想了三秒鐘,還是決定先放棄,將話機隨手一丟後躺在床上。

  那床仍有華盼盼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氣。他臉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傷感和痛楚。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眼前卻浮現了那夭看到華盼盼和雷穎在一起時的情形。

  席露貞那張麻木無表情的臉也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但那是他認識了快三十年的席露貞嗎?

  從小到大,他們不知道打過多少次架、互相咒罵過多少次。席露貞敗在他手上很多次啊,但是他從沒見過傷心的席露貞……

  他記得國中時席露貞的鋒頭很健,有好幾次後段班的小太妹打算要好好教訓她一頓。席露貞自己也很清楚,但是她太驕傲,根本不肯向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她明知道自己很可能哪天被那些小太妹拖出去揍一頓,可是她就是不願意求援。那時候是他偷偷向幾個同是後段班,但是和他交情不錯的朋友求救,事情才得以解決。他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他就是見不得其他人欺負席露貞。

  那天的心情很像國中時的心清。當他的怒氣過去,看到頹喪的頹喪貞,那種感覺又上來了……

  邵小北愣愣地甩甩頭。他怎麼會想到這裡來了?

  他應該專心於如何挽回盼盼的心才對啊,怎麼會想到露貞的身上去?

  邵小北眨眨眼,對自己的思慮毫不受控制感到有點奇怪。他起身,伸個懶腰,努力想把心思集中在晚上的重頭戲,奇怪的是——為什麼他就是做不到!

  不知道為什麼,席露貞那張受盡委屈、強忍著淚水的臉老是會浮現在他眼前……

第六章   

  雷穎睜開眼的時候聽到客廳裡有聲音。他愣愣地躺在床上仔細聽著,好像是吸塵器的聲音、看了看手錶,都已經上午十點多了,怎麼會有吸塵器的聲音?難道有小偷來家裡偷吸塵器?太奇怪了吧?,

  他從床上一躍而起,打開門一看,竟然看到席露貞正在用吸塵器打掃家裡。這比看到小偷還更讓他訝異。「露貞?你怎麼會在家?」

  「我辭職啦。」

  雷穎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他該不會還在作夢吧?「你什麼?」

  席露貞笑著擦擦汗,停下手邊的動作。「我說我辭職啦,從今以後我會專心在家裡當個家庭主婦。」

  「你——你為什麼要辭職?做得不是很好嗎?那麼好的工作,為什麼辭掉不做?」雷穎真的清醒了,他焦急地走到席露貞面前。「你該不會是為了我吧?我不是告訴過你我錯了嗎?你還不相信我?」

  「我沒有不相信你,我只是覺得累了而已。」席露貞把吸塵器收起來,假裝沒看到他臉上的焦急。「我做好早點了耶,你餓了吧?快去刷牙洗臉、吃早餐。」

  雷穎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急得不得了,但表面上卻還得裝出鎮定自若的樣子。露貞辭職了,以後她天天待在家裡與他相對兩無語嗎?那這個家與監牢有何異?盼盼怎麼辦?他現在已經不能沒有盼盼了。

  「你真的辭職了?」實在說不出話來,只好再確認一次,希望她會承認這不過是句玩笑話罷了。

  席露貞背對著他,深吸一口氣之後才轉頭微笑。「我是辭職了,不過明漢叫我再考慮一下,他說先放我一個星期的假。」

  雷穎臉上放鬆的表情那麼明顯,讓她的心不由得一陣抽痛。

  「哦,那還好,不是無可挽回了。」雷穎背上的冷汗幾乎要從肌膚上流下來了。他走到沙發處坐了下來。「露貞,你真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真的辭職了。好不容易做到今天這個地步,為什麼要辭職呢?那是你最喜歡的工作呵,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而放棄。」

  「我是真的辭職了,不管明漢怎麼說我都不會再回去了。」席露貞聳聳肩,走到他身邊,親暱地攬住他。「我才不要為了工作而犧牲了我的家庭呢。畢竟你才是最重要的。」

  「露貞——」

  「好啦,快點去刷牙洗臉嘛,一早餐都已經冷了。」席露貞微笑地推他。「快去。」

  雷穎還想說話,但是又不能做得太明顯,只好放棄地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實在是放不下心,於是又回過頭。「露貞——」

  「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討論好不好?」

  雷穎放棄地走進浴室。

  席露貞看著雷穎那充滿了沮喪的背影,心裡的痛楚幾乎要隱藏不住。此時,正好電話響了起來,她接起電話。

  是邵小北打來的。

  「嗨!你還好吧?」

  「很好。」席露貞苦笑兩聲。

  「我買了今天晚上的表演票,已經跟盼盼說過了,你也帶雷穎一起來吧。」

  「今天晚上?」

  「你們有事嗎?」

  「沒事。」席露貞慘慘地吁了口氣。事實上,她很懷疑自己是否撐得到今天晚上。

  她希望挽回雷穎的心,但是這實在違背了她的性格。她原本是有什麼就說什麼的人,明明知道雷穎已經變心了,卻還要裝得跟沒事人一樣實在很痛苦。

  「那就好,今天晚上六點見。」

  說完了正事,電話線兩端都沉默了一下。他不想掛上電話,可是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露貞,你在跟誰講電話?」雷穎在浴室裡問。

  「是小北,他和盼盼約我們今天晚上去看表演。」

  雷穎立刻衝出來,滿嘴的牙膏泡泡。他錯愕地瞪大了眼睛。「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小北和盼盼約我們今天晚上去看表演,怎麼?你今天晚上有事嗎?」

  「沒、沒事。」

  席露貞笑了笑,對著話筒過度活潑地開口:「那就這樣說定啦,晚上見。」掛上電話,席露貞微笑地看著雷穎。「你打算就這樣站在那裡,一直站到晚上?」

  「當、當然不是。」雷穎硬是把那口白泡泡吞了下去。「你和邵小北向來不是生死不兩立的嗎?怎麼他會約我們去看表演?」

  「沒那麼嚴重啦,瞧你說的。」席露貞笑了起來。「我和小北終究是一起長大的玩伴嘛,而且盼盼又是我的至交死黨,說不定他是受了盼盼的感化也說不定啊,誰知道?哇!你真的把牙膏吞下去啦?」

  雷穎定在那裡詭異地看了席露貞好一會兒,是很確定她的心裡在想什麼,但是他很緊張——

  電話又響了,席露貞順手接起電話。「喂?盼盼啊,怎麼這個時間打電話來,你不是在上班嗎?」

  雷穎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整個人的神經全都繃緊了,定在那裡動彈不得。

  席露貞神色自若。「對啊,剛剛小北已經打過電話給我了……嗯,我辭職了啊,真的嘛,騙你幹什麼,家庭還是很重要的——」

  她瞄了雷穎一眼,他看起來已經緊張得快氣絕身亡了。席露貞忍不住好笑,索性抱著話筒與華盼盼大聊特聊:「你升職啦?恭喜恭喜,什麼時候請吃飯啊?我現在可是無業遊民了。」

  雷穎聽不下去了,轉個身進了浴室,站在鏡子前面,發覺自己的臉色竟然一片慘白。

  他往臉潑了幾把冷水,企圖把自己緊張的情緒穩定下來,但是卻辦不到。露貞是不是知道什麼了?說來好笑,在盼盼面前他可以說得理直氣壯,說他寧可露貞知情,寧可把事情攤開來談,但是一想到露貞可能會知道真相——光是用想的他都覺得不安、覺得恐懼。

  他和盼盼有過協議,他們不能傷害露貞或是小北;雖然他們相愛,但是露貞和小北都是無辜者,有錯的是他和盼盼,他們不能對露貞和小北那麼不公平。他們決定就維持目前的情況,直到他們無法再維持下去為止,其它的到時候再做打算。

  理由冠冕堂皇,事實上華盼盼捨不得邵小北,他也捨不得席露貞。一夜夫妻百日思,更何況他們都已經有了多年感情,怎麼可能說放就放?

  他曾深愛過露貞,那分愛並沒有完全死去,他自己心裡很清楚,盼盼也很清楚。要他們現在毅然決然地和另一半離婚,那真的做不到。

  「雷,你還好吧?怎麼老半天沒有聲音啊?盼盼跟你問好喔。」

  雷穎清清喉嚨,裝出正常的聲音:「也替我跟她問好。」

  「人家電話都掛啦。」席露貞走到浴室門邊倚著,笑嘻嘻地打量他,眼睛像透視鏡一樣看著鏡子裡的雷穎。「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啊?看起來好奇怪喔。」

  「真的嗎?」雷穎笑了笑,連忙抓起毛巾掩飾自己不自然的臉色。「你太多心了啦,我的腦袋還留在小說上面啊,昨天晚上寫得滿不錯的。」

  「那就好。」席露貞微微一笑。「我要出去買菜了,等一下就回來做中飯給你吃。」

  雷穎點點頭。事實上地怎麼可能吃得下飯?他只是需要一點空間好好冷靜一下、這個早晨的震撼太多了,他真有點吃不消。

  席露貞揮揮手。「我走啦,你乖一點喔。」

  「我知道。〞

  席露貞關上門,雷穎整個人已經癱瘓在沙發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才上眼睛深呼吸幾次,覺得自己好像得心臟病一樣——他的心律不整,整個人還是處於極度震驚的狀態,腦子裡渾渾噩噩,搞不太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他思考了幾秒鐘,立刻抓起電話。「喂,請問華盼盼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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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小北和露貞定是知道什麼了,兩個仇人一樣的人居然會握手言和,你不覺得太奇怪了嗎?」雷穎有點焦急地說道。

  華盼盼低著頭不說話,她面前的簡餐看起來很糟糕,幾乎和他們即將面對的事情一樣糟糕了。雷穎的臉看起來那麼著急,好像他真的擔心晚上所要發生的事情他以前說過的話呢?這不是他一直期待的嗎?為什麼事到臨頭他反而退縮了。

  「盼盼,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雷穎焦急地低喚。他騙露貞說他出來買文具,現在卻坐在這裡陪她吃中餐。露貞看起來沒有懷疑,但他的心裡卻老是七上八下的。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也許你太多心了。」華盼盼口是心非地回答,眼睛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事情還沒有發生,我們著急也沒有用。」

  雷穎錯愕地看著華盼盼,這和她向來的表現不一樣。她不是一直都很擔心嗎?怎麼現在反倒沒事人一樣?

  華盼盼終於抬起頭,認真地看著雷穎。「穎,你真的愛我嗎?」

  雷穎愣了一下,居然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遲疑了三秒鐘之後,他緩緩地開口:「愛。」

  華盼盼狐疑地看著他。「你說謊。」

  「我沒有說謊,我是真的愛你。」雷穎很確定地說:「只是你不是說過不想傷害小北和露貞嗎?如果他們知道了我們的事,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誰也不知道。難道你一點也不擔心嗎?」

  「我當然擔心。」華盼盼歎口氣,澀澀地笑了笑。「擔心也是沒有用的。小北和露貞最近都很努力想要討我們的歡心,你不愧疚嗎?我覺得很愧疚,有時候真想對小北坦白,我根本不值得他對我這麼好。」

  「盼盼——」雷穎無言地握住她的手。其實他也有同樣的感覺。但是他私心裡卻有點高興。他好不容易重新得到露貞的重視,這對他來說有很重大的意義。

  五年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對露貞的重要,他捨不得放棄這樣的感覺。

  華盼盼看不出雷穎的內心,但是她隱約知道要雷穎放棄露貞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愛情為什麼會弄得如此複雜?愛情不是兩個人相愛或不相愛而已嗎?雷穎的優柔寡斷給她造成痛苦了;原本雷穎就不是果斷的男人,只是她沒想過原來他在感情上也是這樣無法決絕。

  雷穎嘴上說愛她,但他心裡呢?他心裡也一樣愛她嗎?或者他心裡同時愛著她和露貞?如果是這個樣子,那她該怎麼辦?

  她細緻的手不由得微微地冒著冷汗,背脊上彷彿有血數雙的眼睛正在冷嘲熱諷地盯著她看,每個人都知道她心裡的掙扎與痛苦——

  「我得回去了。」雷穎起身,歉疚地看了華盼盼一眼。「晚上見機行事吧。」

  華盼盼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低頭輕輕地開口:「如果露貞發覺了……我是說如果。如果露貞要求要跟你離婚,那你打算怎麼解決?」

  雷穎震了一下,整個腦袋像被抽空了一樣,久久無法言語。

  華盼盼的心一陣抽痛。她起身付了帳緩緩地往餐廳外面走,甚至沒看他一眼。

  雷穎好半晌之後才如夢初醒似的追了出來。「盼盼,對不起,我只是沒想過——」他慘笑著握住她的手。「我只是役想過這種問題。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而已。」

  華盼盼的手在他的大手中微微發抖,冷得沒有一點溫度。

  雷穎焦急地搓著她細緻的手,焦急地凝視著她的眼睛、「我愛你、是真的,相信我好嗎?相信我。」

  華盼盼傷心地抬起頭看他一眼,太陽炙熱地照在她身上,但她心裡卻感到無比的寒冷。她顧不了一切地投入他的懷裡。

  「我希望是這樣。穎,我真的希望是這樣。要不然……要不然我不知道要怎樣活下去!」

  雷穎的心柔軟地疼痛著,抱著華盼盼顫抖的肩,腦海裡卻不由得想起了露貞的笑、露貞的苦……

  他無能為力地閉上了眼睛,只能祈禱晚上一切都是他們多心——只是,就算今天晚上不過是虛驚一場,那接下來呢?難道他們可以永遠不去面對東窗事發的那一刻?

  他要怎麼辦?

  他又能怎麼辦?

  「你絕對不能騙我。」他懷裡的華盼盼突然低低地說道。

  雷穎放開她的身體。華盼盼含著淚水的雙眼落進他的眼中。

  「你絕對不能騙我。」她重申一次,眼裡的痛楚幾乎燒灼他的心。「要不然我會死的,真的會!」

  雷穎倒抽一口冷氣,心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華盼盼鬆開他的手,無言地往公司的方向走。

  雷穎望著她的背影,烈日當中,而他卻冷汗涔涔——無法克制地寒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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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演堂

  也不知道多久沒與雷穎一起到這種地方來了,席露貞刻意地打扮了一番.私心裡希望自己看起來就算比不上華盼盼的嬌柔優美,起碼也可以與之抗衡,但是一見到華盼盼,她就洩氣了。

  華盼盼總有辦法美得不落痕跡。淡掃峨眉、輕點朱唇的華盼盼出落得清靈典雅。臉上雖然帶著些許倦容,反而顯得我見猶憐;相較之下,她的裝扮反而顯得多餘、不自然。她真恨自己,為什麼不學點化妝術?為什麼連外表都比不上盼盼?以前她從不在意這一點,但現在這卻顯得那麼重要。

  事實上,她知道不管她有多美、多醜,在雷穎的眼裡那都不是重點了,只是她就是忍不住。也許這就是女人吧,不知不覺間,她竟已把盼盼當成是她的敵人了。

  邵小北一看到席露貞立刻笑了開來。「來啦?準備進場吧,等表演完了再去吃飯好嗎?」

  席露貞抬頭看了雷穎一眼,他的眼光很努力地轉向別的地方。可是她知道不管他的眼睛往哪裡看,心裡其實都只有華盼盼一個人。

  她的心好痛,不知道原來心可以這樣的痛楚——可以教人尖叫似的痛楚讓她呼吸困難,但她依然只能淡淡笑了笑。

  「都好,反正先看表演再說。」

  邵小北不著痕跡地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席露貞的心因為這眼神而略略平靜。她感激地回了邵小北一眼,而她身邊的雷穎竟毫無所覺。

  雷穎的眼中只有華盼盼。他看到華盼盼那精緻的化妝下有淡淡的憔悴,而那憔悴令他自責。他渴望著可以將她擁入懷中、可以在她的耳邊輕語,叫她放心,叫她將一切都交給他……但是他卻不能。

  雲門的表演很吸引人,一群等待開場的觀眾聚集在表演堂前細聲交談,他們四個人卻特別沉默。席露貞挽著雷穎,華盼盼挽著邵小北,原本的好朋友現在卻陷入尷尬的狀況中。

  「進場吧。」

  雷穎率先牽著席露貞進場,邵小北和華盼盼則跟在他們身後。找到位置之後坐下來,席露貞坐在雷穎和華盼盼中間,她抬起頭看了華盼盼一眼。

  「怎麼?很累嗎?」

  華盼盼澀澀地笑了笑。「還好,今天公司的事情多了一點。對了,你怎麼會突然辭職?」

  席露貞勾起唇做個笑容。「覺得累啊,我工作了五年,幾乎全年無休耶。」  她刻意握住雷穎的大手,親暱地笑著:「而且你不是也勸我家庭比較重要嗎?我可不想失去我老公。」  雷穎那微微想抽手的動作刺痛席露貞的心。她更不肯放手,反而將他的手握得更緊。

  華盼盼的臉色僵硬,笑容僵得幾乎可以敲下來。「對啊,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快?我已經覺得慢了一步了。」

  華盼盼不再說話,一覺得席露貞所說的話全都是針對她的。她心裡很難過,畢竟席露貞是她最好的朋友——

  「開始啦。」邵小北提醒她們。

  那是一場讓人坐立難安的表演,不是雲門的舞跳得不好,而是他們四個人各懷心事,誰也沒能好好地看表演。華盼盼不時低下頭,在手裡的節目簡介上寫些東西以掩飾她心裡的不安。

  表演時光線很暗,席露貞看不清楚身邊的華盼盼究竟在寫什麼,但是中場的燈光一亮,她的眼光立刻落在華盼盼手上的那支筆——

  那是她送給雷穎作為結婚週年紀念禮物的萬寶龍鋼筆。

  席露貞深吸一口氣,手腳卻忍不住發抖。人潮在她的身邊來來去去,雷穎在她耳邊悄聲說著什麼話,她卻什麼也聽不清楚。腦袋裡只有四個字:欺人太甚!

  這真的是欺人太甚了!

  她可以忍受他們背叛她的事實,她甚至可以裝出笑臉來面對他們,但是……但是他們究竟把她置於何地?那是她送給他的禮物,而他卻將它給了他的情人!

  「露貞?你怎麼了?怎麼臉色——」

  華盼盼抬起頭被席露貞的臉色嚇了一大跳。她的手伸過來想碰她,席席露貞卻立刻跳了起來,當她是毒蛇猛獸似的避開她。

  華盼盼如受雷極,僵在半空中的手動彈不得。那支萬寶龍鋼筆在燈光下閃閃發光。「露貞——」

  席露貞再也受不了了。她猛然回頭看著雷穎,咬牙切齒地想說話,但是邵小北比她先一步攔住她。「露貞,你忘了你說過什麼了?」

  「我沒忘、我沒忘。」席露貞閉上眼睛,試圖將那滿腔的悲憤壓抑下去,但是她做不到。天啊!她真的做不到。

  「露貞,你沒事吧?」  雷穎關心地也站了起來。「你怎麼了?」

  「你——你真對得起我!」席露貞咬著牙,從齒縫中迸出話來。

  邵小北歎口氣。席露貞終究還是忍不住了,那天在百貨公司她可以忍著不發作已經夠教他意外,這陣子下來,她的表現大概是她這輩子所能容忍的最長時間了。

  雷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轉向華盼盼,也就在他的眼神轉向華盼盼的那一剎那,席露貞出其不意地猛摑他一巴掌。

  啪的一聲!無比清脆。

  雷穎、華盼盼和邵小北全給這力道千鈞的一巴掌給打醒了。他們不敢置信地看著席露貞——

  而席露貞的眼裡卻沒有了感情,她的怒氣就在那一巴掌裡消失殆盡。她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冷靜,只平淡地開口:「我們去找律師談吧。」

第七章   

  「離婚?你和雷穎要離婚?」席母錯愕地看著女兒。「這麼快?」

  席露貞狐疑地瞇起眼睛看著母親。「你說『這麼快』是什麼意思?你早就知道了?」

  席母不大自然地揮揮手,「也不是知道——只是、只是你邵媽媽的一個感覺而已。

  「邵媽媽?這件事和邵媽媽有什麼關係?」

  「就是那天嘛,你知道的啊,唉!」看到女兒的表情,席母歎了口氣,不安地嘟嘟嚷嚷起來。她向來對街長流短沒什麼本事,每次說起這類的閒言閒語總是支支吾吾的,像說謊一樣。「就是那天我和你爸爸的結婚紀念日啊。你邵媽媽後來就說雷穎和他們家的盼盼鐵定有不尋常的關係,我本來覺得應該沒這回事,還笑她太敏感呢。誰知道……唉!誰知道你現在又說要和雷穎離婚。」

  席露貞坐在沙發上,回想那天的情況,沒想到邵媽媽在那天就看出來了,只有她笨!

  席母小心翼翼地看著女兒。「該不會真的給你邵媽媽說中了吧?」

  席露貞沒好氣這往沙發上一躺「對!你們都知道,就讓你女兒當世界上最後一個笨蛋好了。」

  「哎!這種事怎麼好隨便胡說呢?我怎麼知道你邵媽媽說得那麼準啊?」席母焦急地坐在女兒身邊。「露貞啊,真的是這樣嗎?盼盼不是你最好的同學嗎?我和你爸爸向來也對她不錯,把她當自己人一樣看待,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席露貞不說話,席母又搖了搖她的手。

  「露貞呀,你別不說話,媽媽會擔心的。」

  「擔心什麼嘛、」席露貞歎口氣坐直了身子。「這年頭離婚也不是什麼大事了,合則合,不合則離啊,也沒什麼誰對誰錯的。」

  「你不生他們的氣?」

  「我生氣,他們就不搞外遇了嗎?」

  席母撇撇嘴,瞪了女兒一眼,有點責怪似的。「你怎麼沒事人似的?是不是怕老媽子擔心,所以才忍住不哭的啊?你要是這樣,你媽可要生氣的。」

  席露貞搖搖頭。「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席露貞和她的母親向來無話不談。席家教育的態度很美式,對自己的女兒像是朋友一樣,這也養成了席露貞從小有心事便對母親訴說的好習慣,這次當然也不例外。雖然她本想把事情解決了之後再告訴父母,可是她總要有地方住啊,提了行李回來,難道要說回來度假?

  「我是真的不生氣」

  「遇到這種事情你居然不生氣?」席母震驚地瞪著女兒。席露貞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壞了一點,遇上這種事情原該怒火沖天,她卻不生氣了?別人不生氣她生氣,真正該生氣的時候她反倒熄了火。「你沒事吧?該不會是刺激大嚴重——」

  「媽呀.你想到哪裡去了?你以為我瘋啦?」

  「是有那麼一點。」

  「媽——」席露貞跳起來。「我是你女兒那。」

  「就是因為你是我女兒,所以你的反應才顯得詭異啊。」席母理所當然地說道:「要換了過去,你鐵定拿了菜刀去砍雷穎.哪裡可能有這麼好的脾氣?居然還不生氣?你是不是我女兒啊?」

  「哎呀,拿菜刀怎麼夠看?媽媽,你真是太落伍了。現在流行潑王水、用皮鞭,之後呢最好再送他到伊索匹亞當難民。」席露貞誇張地表演著,表情生動逼真;可是一看到母親的臉色她就洩氣了。「哎啊,有什麼好生氣的呢?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啊;而且這件事我也要付一點責任的,一不能全怪雷穎和盼盼。」

  席母微瞇起眼睛,那表情和席露貞一模一樣。「你是說真的?」

  「要我發誓啊?」

  「那倒不用,你要是真的想得開就好。」席母摸摸女兒的臉。「好啦,你高興在家裡住多久就住多久吧,反正我和你爸爸在家裡也無聊得很。啊,你爸爸快下班了。」席母連忙起身。「我得去煮晚飯了,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雷穎,你煮不煮得出來?」

  席母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笑。「當然煮得出來,不過勞煩你先把材料準備好,死丫頭!」

  席露貞微微一笑,半躺在沙發上眼睛瞪著天花板。

  真奇怪,昨天晚上她還氣得要命,可是現在她卻一點火氣也沒有了。真要說有什麼,也只是傷心和痛楚吧,那種被心愛的人出賣的感覺很糟糕。

  昨天雷穎追了出來,焦急地攔住她,要她給他解釋的機會。但是要解釋什麼呢?可能雷穎自己也不清楚吧。邵小北和華盼盼站在表演堂前面,而她和雷穎站在下方的街道上。燈光打在華盼盼的身上,顯得無比淒楚。那一刻,她比任何人都更同情華盼盼。

  發生了這種事,盼盼和小北的婚姻也不可能維持住了。

  她瞭解邵小北,儘管他表面上是個很和善、很容易相處的人,但事實上小北更追求完美。他可以忍受的缺陷實在少得可憐;更何況殘缺的東西也許可以修補,但是一段殘缺的關係要怎麼修補?而華盼盼的外遇對象是雷穎,大家都是熟人,換作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容忍。

  遙遠的將來無法預知,但眼前他們這兩段婚姻都注定要破碎了。

  「露貞!席露貞!」

  樓下有人在叫喚,那聲音一聽就知道是邵小北。真是說人人就到了。席露貞好寄地起身走到陽台上,果然是邵小北沒錯。

  她瞇起眼睛問:「什麼事啊?」

  從樓上往下看,邵小北居然和孩提時代沒有多大的改變,好像以前每次他考試贏了便會到她家摟下來炫耀的情況一樣。只是這次他們都是婚姻中的失敗者,再也沒有完美的成績單可以炫耀了。

  「下來吧,找你去散步。」

  「找我去散步?!」席露貞瞪大了眼睛,覺得他可能破外星人洗過腦了。「你發神經病啊!為什麼要找我去散步?鐵定居心不良。」

  邵小北雙手抱胸,不懷好意地邪邪一笑。「嘿嘿,我是居心不良,已經找了人口販子在巷子口等你呢,你敢不敢下來啊?」

  席露貞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喲,我得先去報警才行,等我一下吧。」

  席露貞回到屋子,抓了件薄外套。穿上涼鞋便出門了。「媽,我和小北去散散步,等一下就回來。」

  席母在廚房裡聽到,還以為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手上拿著鍋鏟追出來。「喂,露貞!露——」

  「露什麼啦。」邵母也站在門口,笑嘻嘻地看著老朋友。「人家去散步呢,你緊張個什麼勁兒?」

  席母錯愕地看著樓下,席露貞真的和邵小北去散步。

  「不會吧?這兩個孩子……轉性啦?」

  「這樣不好嗎?回去炒你的菜。」邵母開心地揮揮手,「別管大多啊,也別問大多,害我媳婦跑掉我可唯你是問。」

  「是是是。」這次連席母也笑了,同樣揮揮鍋鏟。「你也一樣,別害我沒了女婿就成啦。」

  兩位老大大都高興得不得了,好像她們多年來的心願已經達成了似的,只是她們似乎忘了:那兩個孩子可都還是使君有婦、羅敷有夫呢。

  事情真這麼簡單就可以解決?如果是的話,那邵小北和席露貞早二十年前就該結婚啦。

  怎麼可能嘛!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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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住的地方是由舊眷村所改建的社區,社區裡沒有公園,但是有一個籃球場,以前他們都在籃球場上玩耍。二十多年過去,社區早和過去大不相同,小公園也蓋起來了,但籃球場遠在,甚至連球場邊的老榕樹也依舊聳立在那裡,而那是他們最喜歡的地方。

  邵小北和席露貞慢慢地走著,籃球場上有幾個孩子正在打球,一身的汗水在久陽的照耀下顯得青春活潑。席露貞的表情不由得溫柔了起來,十多年前她也曾在這個球場上奔跑跳躍,流著汗大笑著……

  「你在想什麼?」

  「想我在這裡打敗過你幾次啊。」

  邵小北不由得笑了起來。「對啊,你那時候真的好悍,簡直不像個女孩子,我和大毛他們真是恨死你了。」

  「是你們學藝不精哪。」

  席露貞也笑了起來,那時候她是他們之中身高最高的,連邵小北都矮她半個頭,打起球來高個子當然佔優勢,她就在這個球場上威風了好長一段時間。沒想到她大概從那時候開始就沒長高過了,現在換成邵小北高她半個頭,打起球來恐怕情勢得逆轉了。

  他們陷入了沉思之中,只是兩個人臉上都掛著感歎的笑容——

  過去的時光真是既殘忍又甜蜜,他們再也無法回頭重夾,但回憶卻永遠留在心裡,像一幅美麗且無法取代的圖書一樣。

  過了好半晌,邵小北首先從舊日的回憶中清醒過來,回頭看著席露貞。

  「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我和雷穎下次見面會是在律師事務所。」席露貞的眼光仍定在打球的孩子身上,口氣恨輕快但是相當堅決。

  「我以為你打算挽回。」

  「我挽回過了。」

  邵小北歎口氣,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昨天晚上地沒回到和華盼盼一起建立的家,而是和席露貞一樣直接回到老家。一直到現在,她還不能決定自己的下一步。

  「你呢?」席露貞回頭問他。

  「我不知道。」他坦白地苦笑道:「我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所以才會來問你的想法。」

  這次換席露貞歎氣了,同樣澀澀一笑。「盼盼畢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瞭解她,我想她也不是有意要弄成今天這個樣子的,如果你——」

  「如果我怎麼樣?如果我還可以接受她是嗎。」邵小北慘笑。「拜託,你都已經決定離婚了,為什麼還跟我說這種話?我不是人啊?」

  「你是啊,我只是希望你是個寬宏大量的人而已。」席露貞不由得笑了起來,笑容當然苦澀。但是卻也相當真誠。「盼盼以前很愛你的。」

  「那是以前的事了。」邵小北搖搖頭。

  這陣子他對華盼盼也算是竭心竭力了,只是在一個不愛你的人面前,你只是一隻公蟻、一個奴隸。當主人稍動眼神、開口說句話,你便得汲汲營營、奔波勞碌為主人達成心願;當她不高興,你還得隨時準備被蹂躪、被踐踏,但是對方領情嗎?

  既然是一隻公蟻、一個奴隸,那麼你的愛又值多少?在對方眼中,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付出而已。愛情是沒有全勤獎的,當然也犯不著提什麼功勞、什麼苦勞,一旦對方不愛你,你還不走開就是下賤,只能漫無目的地等著被榮寵的那一天到來。

  多少人就是為了等那遙不可及的「榮寵」而費盡了心力、付出一切,到頭來卻一樣什麼都得不到。對方的愛人一個呼吸都可以教她心碎;而你,就算是哀苦地出現在她眼前,她都還嫌你礙眼。這不是下賤是什麼?

  「愛一個不愛你的人是很慘的一件事;偷偷地暗戀至少還高尚一點,起碼保住了自尊。對方已經表明了不愛你,你還死纏爛打地迎上去,不過是自討沒趣而已,這陣子我覺得我像個奴隸一樣。」邵小北慘笑著開口:「為人家賣命也不值啊,盼盼根本已經無知覺了,就和雷穎一樣,這樣的感情就算還有機會回頭,我也沒什麼可以付出的了。」

  從這席話聽起來,邵小北真的是對華盼盼死心了。席露貞不知道該不該為華盼盼說話,只是覺得邵小北說得很對。她不也是那個樣子嗎?就算雷穎現在回頭,一切又能改變嗎?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錯了。她席露貞不是那種可以忍受缺陷的人,她永遠無法忘記雷穎和華盼盼在一起過的事實。他們錯了一次,難保不會再有第二次,就算破鏡可以重圓,她心裡的痛絲一樣沒法子消除。有些人做得到,但她自問不是那種寬宏大量的人。

  錯了一次便萬劫不復,既然錯了,就要有勇氣千有別回頭,要不然只會弄得大家都痛苦——像是席露貞,也像是邵小北。

  「我這陣子想了很多。」  邵小北突然輕輕地說:「為什麼我們過去那麼水火不容?如果我們不是那麼固執。也許現在一切都會不一樣。」

  遠方傳來大太們叫喚孩子回家吃飯的溫暖聲音,炒菜的香氣飄散在整個社區的空氣裡。球場上的孩子們扔下球笑嘻嘻地討論著今天的戰果,慢慢走回家去了。

  席露貞站了起來,把留在球場上那奄奄一息。洩了氣但還是能打的籃球撿起來,夕陽在她的背後閃著餘暉。她淡淡地笑了笑,轉向邵小北。

  「我們來打球吧,輸的人得運球五百次。」

  邵小北點點頭跳了起來。「好啊,等一下你可別後悔啊。」

  席露貞身手矯健地運球上籃,笑著回頭。「你別後悔才是真的。」

  邵小北笑著接過球,在夕陽絢爛的光華中閃過席露貞的身子,跳提高高地將球投入籃框。

  他們在球場上廝殺,剛剛邵小北所說的話都在彼此的心裡迴盪——

  如果當初他們不是那麼固執……

  呵!如果他們當初沒有那麼固執,那他們又怎麼會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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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版社已經決定錄用我的稿子,很快就會出版了。!」雷穎說道。

  華盼盼勉強勾起辱角的微笑:「是嗎?那真是恭喜你了。」

  這句話說完,他們都不知道要再說什麼了。雷穎低下頭不敢直視華盼盼的目光。今天若不是華盼盼打電話給他,他不會有勇氣面對她。可是現在面對了她,他卻想不出話夾,尷尬的氣氛讓兩個人都手足無措。

  四個多月了。

  這四個多月來,他們深深地愛戀著對方,以為對方是自己這一生最佳的伴侶,但是那天席露貞的一個巴掌,卻將他們的決心給打碎。他們再也不清楚自己真正要的究竟是什麼?

  四個月來,他們躲避現實的問題,將頭埋進沙子裡,只貪圖短暫的幸福快樂,但是風一吹,沙子不見了,抬起頭卻已經四面楚歌。

  華盼盼等著雷穎給她一句話,希望他給她信心、給她勇氣,但是雷穎卻沉默不語。那種沉默教她心碎。一種被遺棄的感覺湧上心頭!

  看著她的臉色愈來愈淒楚、愈來愈傷痛,雷穎終於歎口氣。「盼盼——」

  華盼盼卻無言地起身。「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想你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她轉身想走,雷穎卻一把拉住她。

  「給我一點時間。」

  呵!當初她也想要一點時間,如果他給過她那一點點時間,也許她根本不會犯這種滔天大錯;但他沒有,現在他卻要求給他一點時間。

  華盼盼搖搖頭,沉默地凝視了雷穎好一會兒。那眼神裡充滿了遺憾、充滿了痛苦,責怪的眼光教雷穎幾乎拾不起頭來。

  雷穎張口,聲音卻堵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他還想說什麼?說他放棄不了露貞?說他想腳踏兩條船嗎?這種事情只有最卑鄙的人才做得出來,而他做了卻沒有勇氣承認自己原來是那般的不堪。露貞不哭不叫不爭奪的反應真的震撼了他;露貞的表現那麼平靜,好像她早已經打算好會有這一天似的。

  如果露貞的反應像個正常的女人,如果她願意拉下身段哭叫、願意拉下臉哀求,或許他很容易下決定。畢竟誰喜歡一個棄婦?但是她沒有,正因為她沒有,雷穎反而不甘心起來。

  華盼盼甩開他的手,轉身閉上眼,兩行清淚落了下來。

  她應該和露貞一樣給他一巴掌,但是她是華盼盼不是席露貞,露貞有勇氣做的事她沒有。她真恨自己,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她卻連打他一巴掌的勇氣也沒有。

  她真的失去勇氣了,看看她做了什麼事?看看她犯了什麼錯?看看她的下場吧。這就是她背叛一切所求的愛情,她所愛的男人對她甚至說不出謊言。

  她不知道該感謝他?還是痛恨他?只知道這世上最蠢的人原來不是席露貞而是她自己。

  「盼盼!」  雷穎追了出來,緊緊地拉住她的手。「別這樣,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跟露貞離婚的,我保證。」

  「不用了——」華盼盼哽咽地搖頭。「你犯不著為了我和露貞離婚,我知道你還是愛她的,你又何苦自欺欺人?」

  雷穎扳過她的身子,凝視著她的眼睛。「相信我,我會跟露貞離婚的。」他慘慘一笑。「就算我不願意和她離婚,你想露貞會願意嗎?我和露貞的婚姻已經毀了。」

  華盼盼閉上那雙淚眼,好半晌才緩緩睜開眼睛,如位如訴地看著雷穎。

  「你是因為露貞非跟你離婚不可才選擇我?還是你真的愛我,雷穎啊,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來嗎?你根本不愛我,你只是受不了露貞。」

  「不!不是這樣的。」他急急否認。

  華盼盼卻只是慘笑。「是不是你心裡最清楚,又何必跟我解釋呢,」搖搖頭,她提起沉重的腳步往前走。

  「盼盼!」

  「別再追了。」她只能嗚咽地這樣說道,轉身沒入黑暗的市街之中。

  雷穎懊悔地看著華盼盼的背影,覺得自己真是天字第一號大惡棍。他先是背叛了露貞,現在又傷害了盼盼,他為什麼這麼差勁?為什麼跟著他的女人全沒好下場?

  他不能再讓盼盼傷心了,就算他會粉身碎骨也得挽回盼盼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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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律師面前,席露貞面無表情地簽好文件,然後等待著。

  雷穎看著那白紙黑字,原本下定的決心再度動搖。地面對席露貞,露出猶豫的表情。「露貞,難道我們真的……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

  席露貞看了他一眼,雷穎的眼里餘情未了,看到那種表情她幾乎生氣。

  「你還想怎麼樣?」

  雷穎沉默,不知道自己想怎麼樣,但是一切發生得太快,仿若夢境。白紙黑字上把他們的權利義務全寫得清清楚楚,好像他們所有的感情到頭來就只剩下那些文字一樣。他不想面對,但又不能不面對,他懷疑自己對露貞是否真能忘情。如果最後他發現他還是愛著露貞,那麼這張文件無疑是宣告了他們的感情死刑。

  律師輕咳兩聲,來回看了他們兩人一眼。他的時間很寶貴,這種時代找律師離婚可是要排隊的,後面等著的人多的是;但是中國人嘛,勸合不勸離的,他總不能請他們快快簽字了事吧?於是他識相地站了起來。

  「這樣吧,我先出去一下,兩位好好談一談

  「用不著談了。」  席露貞搖搖頭。「你快簽字吧。」

  「露貞,難道我們七年的感情你真的毫不留戀?一定要這麼絕情嗎?」雷穎焦急地說道。

  席露貞不由得瞇起眼睛:這傢伙到了這種時候還說這樣的話。

  「雷穎,我不跟你離婚才是對你絕情;明知道你不愛我卻還死纏著你,不讓你好過才是絕情。你對我已經沒有感情了,還留著那張結婚證書做什麼?你現在只不過是男性自大驕做的無聊尊嚴在作祟,不過是不甘願離婚是我所提出來的罷了。如果今天離婚是你提出來的,你還會說這種話嗎?」

  「別把我說得那樣不堪。我當然對你還有感情,要不然何必瞞你?」

  「我的老天爺!連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你把盼盼置於何地啊?」席露貞真的火大了。「你先背叛了我們的婚姻,再來說你對我還有感情?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子,可以讓你先打一巴掌再給顆糖就算了?你未免也大瞧不起我席露貞了吧?」

  律師一看,知道他們是不可能立刻簽宇了事了。他歎口氣起身往外走。

  雷穎卻在他走出門的前一刻低低地喚住他。「張律師,我簽好了。」

  張律師藏住臉上的笑意,裝出威嚴專業的樣子走回辦公桌前,將兩個人簽好的文件看了一遍。「兩位現在已經算是正式離婚了,整個行政作業大約需要一個月左右。兩位如果有什麼問題最好現在就提出來。」

  他們兩個人都沉默不語。

  張律師起身和他們握手,同時微笑地說道:「我辦過那麼多離婚的案子,兩位算是最理性,也最和平的一對。」也就是說最不麻煩的一對,前後歷時不到半個鐘頭,這個錢實在好賺。

  席露貞勾起唇角,勉強道:「麻煩你了。」

  張律師搖搖頭,看著落魄的雷穎不由得歎口氣,「祝你們兩位將來幸福了。」

  「謝謝。」席露貞說完便走了出去。

  雷穎對律師點個頭也跟了出去。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他低低地問。

  席露貞的表情平和了許多。她沒想到原來結束一段關係這麼容易,比起談戀愛時那種欲生欲死的苦痛掙扎顯得輕易許多。她的心裡像是失落了什麼,好像有一部分的她留在那張文件上忘了帶走,也好像心裡的感情有個開關,而剛剛卻有人將那個開關給悄然關掉了一樣。

  她簡單地搖搖頭。「我不知道,目前還沒有打算。你呢?」

  「我也不知道——」  雷穎慘笑。「我知道我很混蛋,但是至少我希望我們還能當朋友。」

  如果可以當朋友,那他們何必離婚?

  席露貞笑了笑,表情與他一般淒楚迷惘。「我希望你好好對待盼盼,她值得你這麼做,我希望你們以後可以過得幸福美滿。」

  雷穎沒說話,才離婚便談起新歡未免大過現實殘酷,但他知道席露貞其實沒有半點諷刺嘲弄的意思。席露貞的缺點很多,但是優點更多;最起碼她不是個小器的人,她說的話是真心真意的。

  他很幸運有露貞這個妻子,但他卻愚笨得不知道要去珍惜。或許露貞曾經犯過錯,但那錯卻不能掩蓋她對這段婚姻的努力,是他太白目,竟然看不出來她所作的努力。

  「露貞,你……能原諒我嗎?」雷穎低低地問。

  席露貞無言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想點頭卻覺得未免大過矯情,只能勉強微笑。

  「我不知道,但是我盡力而為。如果你不能善待盼盼那就另當別論。」

  雷穎還想說話,但最她卻無言地搖搖頭,輕輕一揮手,獨自往前方走去——不再留戀。

  雷穎很無助,站在那裡看著席露貞的背影,心頭上的痛楚像是刀割一般。

  他很後悔,真的很後悔,但卻太遲了——席露貞的前方沒有他。他知道,從此席露貞的前方再也不會有他了。


第八章   

  邵小北正在收拾東西。他把自己的私人物品一件一件地收進大紙箱裡。很多東西都有他和華盼盼過去的回憶,很多物品是他無法取捨究竟該留下,還是該帶走的。他把那些東西集中在客廳裡,打算等華盼盼回來之後再解決。

  收拾物品的過程裡,他才發現原來屬於自己的東西竟然這麼少,而且絕大多數都是他的玩具,釣竿、潛水用品、衝浪用品、滑輪,還有一些衣服、書籍,全部裝起來還不到三個箱子。在這個地方三年的歲月裡,他竟然只有這些東西。其它的全是華盼盼的。

  華盼盼畫圖用的畫板、畫具、盼盼的書、盼盼數量驚人的服飾,和她所做的手工藝品,全都充斥在每一個角落裡;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這個屋子是屬於她的,他不過是其間的一個過客而已。

  等他大致收拾好,華盼盼也到家了。她看到屋子正中央的那些箱子,眼神不由得黯然。

  邵小北的態度反而坦然許多,他指指那堆無法取捨的東西。

  「這些東西我不知道你要不要,你看一下吧。」

  華盼盼走到那堆物品前,那絕大多數都是他們出遊的紀念品,還有邵小北替她買的釣竿。她搖搖頭。「你要的話就帶走吧,那是你的權利。」

  邵小北聳聳肩。其實這堆東西對他的意義也不大,只是事情總要解決,他不希望到時候為了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而發生爭執,「那我就帶走嘍。」

  華盼盼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苦苦一笑。「小北,你想去哪裡?」她也只能這樣問了。

  「回家去吧,」邵小北同樣聳肩。「這房子的租金付到年底,你還是可以住下來的,不必擔心。」他想了想又說:「我已經問過律師了,過幾天就會把離婚證書寄給你,到時候你簽個名寄回給我就行了。我想我們應該不必上律師事務所吧?」

  「我無所謂。」華盼盼的淚水忍不住掉下來,愧疚使地說不出話來。為什麼地這麼冷靜、這麼不在乎?為什麼他不像其他的男人一樣?難道他們的婚姻對他來說就只值那三個箱子嗎?

  「你沒事吧?」邵小北還是問了。他歎口氣走到華盼盼面前。「別難過,我很高興你找到合適的對象啊。我不怪你。我知道我也有錯。」

  「小北,你……不愛我了嗎?」華盼盼抬起淚眼,嗚咽地問。

  邵小北沉默一下。說他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當然是假的,他也心痛、難過。但是他是很理智的人,這種事情一旦發生,便已經注定了無法回頭,他不想主追究事情是如何發生的,他只想快快脫離苦海。要痛、要傷心都是獨自一人時所做的事,他希望雙方至少還留有美好的印象。

  華盼盼很難過地哭了起來,不可遏抑地抱住邵小北的肩:「我知道我錯了!我真的很對不起你!請你不要走!小北!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盼盼,你還有雷穎啊,我知道你們志同道合……」

  「別提雷穎了!現在是我和你的事情,不關他的事!」華盼盼哭著搖頭。「我知道我錯了,你能不能原諒我?能不能?」

  邵小北歎口氣,輕輕推開她。「盼盼,你明知道這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我剛剛不是說過不怪你嗎?個性不合是我們離婚最大的理由,不是因為雷穎,也不是因為你做錯了什麼,而是我們合不來啊。」

  「你說謊!你根本不能原諒我!我和雷穎雖然談戀愛,但我在肉體上並沒有背叛你。」華盼盼吻住邵小北的唇,淚水流進他們的嘴裡,鹹鹹澀澀的味道讓她的心都揪緊了。她不能放棄小北,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只知道不能讓小北走。「小北——」

  華盼盼身上依然有股熟悉的香氣,那曾教他為之銷魂的香味鑽進了他的鼻子裡。華盼盼從來不曾如此主動,她的舌糾纏著他,身體像蛇一樣盤繞在他的身上。

  「小北——」華盼盼迷茫呻吟地喚道。

  邵小北的身體卻沒有反應,這才知道原來不只女人是愛的動物,男人也一樣。他也才知道原來從那天華盼盼拒絕他的求歡之後,他對她使已經死了心下。

  邵小北輕輕地推開華盼盼,避開她的眼睛,這是至少的禮貌。他不希望盼盼和他那天一樣感到受屈辱。

  「盼盼,精神上的走私和肉體上的走私對我來說其實差別不大。我承認我是個小器的男人,我不能接受我的妻子愛上別的男人,不管是精神還是肉體。」

  現在華盼盼是真的挫敗了。她不可遏抑地哭了起來,再也無法維持自己的優雅,再也無法抬回自己的尊嚴。

  邵小北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他其實已經什麼都不能做了,更沒有任何立場可以安慰她,只能起身往外走。「這些東西我明天再來拿。」

  門關上了。她和邵小北為期三年的婚姻也劃下句點。門關上的同時,她的心也碎了,只是再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復原的一天。

  呵!她不是背叛的人嗎?她才該是轉身離開的人呀,怎麼角色逆轉,她反而成了哭泣的棄婦?

  華盼盼忽然笑了起來,淚水混雜著笑聲,她覺得自己瘋了。

  瘋——有什麼不好?如果可以略微減輕這種痛苦,那麼就瘋吧!

  最好讓她再也不必面對自己,冉也不必面對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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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露貞搬回娘家,邵小北也搬回老家。這下可好,兩個人又得天天見面了。席家二老與邵家二老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但是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端看這兩個寶貝究竟怎麼打算他們以後的人生。他們心裡當然急得不得了啊,可是也知道過去三十年所作的努力全給這兩個叛逆小子扔到水溝裡去了,要是這次他們再多事,說不定好好一樁美事又得泡湯。所以他們按兵不動,心裡明明如火山般沸騰,表面卻嘻嘻哈哈全當沒這回事,照舊過他們的日子。

  那四位老人自然也知道兒女心裡的痛苦,只是這種事他們也是幫不上忙的。心病還要心藥醫,最好的藥就在對面,只是那兩位小朋友偏偏呆若木雞。

  邵母說得好,她說:不是不換,自然是沒有更好的才會「不換」;要是有更好的,半夜都前去投奔,瞧雷穎和華盼盼不就知道了嗎?心痛有什麼用?心痛會死的呀!治癒失戀最好的辦法是立刻戀愛,失戀期的長短期也端看身邊良人出現與否。要不然,天底下的人因失戀而死的鐵定超過一半以上,哪用得著饑荒啊、戰爭的來減少人口?

  哈哈!只不過失戀兼失婚的邵小北與席露貞全聽不進去,繼續悶著頭過他們的日了。

  悶得久了,席露貞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彷彿長滿了黴菌,夜半醒來幾乎可以聽到那些黴菌大聲唱歌的快樂聲音;眼淚流得哀哀切切,心底好像室了一個大洞,再不找點東西來填補,遲早她會幹枯、會因為長大多黴菌而死。

  「媽媽!我去菜市場買菜!」她對著屋子大叫。

  席母慢吞吞地出現了,手上拿著正在剁雞肉的菜刀。

  「我老早已經買好了,你出去買什麼菜?有空不如出去走一走吧。」

  「出去走一走——走到哪裡去?!」席露貞嘟起唇。悶悶地趴回沙發上。「我一點心情也沒有。」

  「我管你去哪裡。」席母役好氣地將菜刀揚了揚。「你出去啦.整天像殭屍一樣趴在沙發上,看得我心煩。出去走一走,不到吃飯時間不准回來。」

  「媽啊——」

  「不准叫媽!等一下我回來還看到你趴在這裡,我會親手攆你出去,到時候別怪老媽大義滅親。」席母沒好氣地嚷道,氣呼呼地提著菜刀回廚房去了。

  席露貞懶洋洋地起身,知道老媽說得到做得到,到時候真的拿萊刀出來趕她。天啊!多可憐啊,竟然不見容於自己的母親。嗚……

  她隨手抓了件外套,也拿了自己那部小車子的鑰匙,沒精打采地出門去了,才走到巷子口便看到莊堯。

  他悶悶地低著頭,坐在巷子口的便利商店門前。

  「莊堯?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這裡等你三天了。」莊堯可憐兮兮地抬起眼睛。「誰叫你不接我的電話

  「我不是不接你的電話,我是誰的電話都不接。」席露貞聳聳肩,苦苦一笑。「你等我有什麼事?」

  簡直是明知故問。一個男人守在巷子三天還會為了什麼事?難道來收會錢嗎?莊堯起身,俯視席露貞那張有點憔悴,但精神尚佳的面孔,深情地說:「我只想看看你好不好,聽說你離婚了。」

  是啊是啊,這些人怎麼不去八卦雜誌上班?原來真的就是有人這麼八卦;難怪那些雜誌明明全是些怪力亂神、嚼舌根的內容,卻還是大發利市。

  席露貞甩甩頭,顯然對這話題沒興趣。她搖搖手上的鑰匙。「我要去兜風,你要不要一起去?」

  莊堯的眼神一亮。別說是去兜風了,就算跟著去上刀山下油鍋他都願意。

  「好啊。我去開車——」

  「不用了啦,一部車就夠了。」  席露貞搖搖頭。「想去的話就一起走吧。」

  莊堯高高興興地點頭,跟在席露貞的身後。才邁開步伐,後面已經有人叫了:「露貞!你要去哪裡?」

  是邵小北?席露貞莫名其妙地回頭。「幹什麼?我只是想出去兜兜風而已。」

  「那我也一起去吧,反正我的心情也糟得很。」邵小北勉強笑了笑。

  席露貞看了邵小北一眼,他的眼眶下同樣有失眠的痕跡。她在心裡歎口氣,表面上卻只是聳聳肩,不在乎地回答:「好啊,一起來吧。你們先等一下,我去開車子。」

  席露貞去停車場開她的束子,留下莊堯和邵小北兩個人像呆頭鵝一樣站在那裡。

  莊堯心裡有多不願意,光是從他瞪著邵小北的眼光就可以看出來。

  倒是邵小北認出莊堯就是那天與席露貞一起在海邊聊天的男子,他很友善地對著莊堯微笑。「你是露貞的同事吧?」

  「當然不是,我是她未來的老公。」

  邵小北嚇了一跳,驚異地看著莊堯。這年輕小伙子可真直接。

  莊堯瞪著比地略矮的邵小北,惡狠狠地瞪著他,齜牙咧嘴地說道:「你別擋著我的路!聽到沒有?要不然我一定不饒你!」

  邵小北不置可否地微笑,對席露貞有這樣坦白得可愛的小男朋友感到十分有趣。

  席露貞把車子開過來了,瀟灑地朝他們揮揮手。「上車吧。」

  莊堯很自然地開了前車門坐進去。

  席露貞詭異地看了他一眼。「你人高馬大的,坐這個位置不嫌小?」

  「不小,我覺得剛剛好,」莊堯嘴硬地回道。席露貞的迷你車前座要塞他這種身高的人真的不大合適,但他說什麼也不肯換位子,侷促地坐在那裡,一臉倔強。

  席露貞聳聳肩,無所謂地說:「你覺得好就好。坐好喔,要開車了。」

  她說這句話實在很奇怪,又不是摩托車,為什麼要特別提醒他們這一點呢?

  之後的幾十分鐘,他們終於瞭解她那「善意」的提醒了。

  原來席露貞開車很快——非常快——或者該說:席露貞開車根本像不要命!她剛剛的提醒實際上的意思是:他們搭上了席露貞的亡命飛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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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先生,這本小說出版的日期已經定好了,是下個月的二十五號,到時候會有一個新書發表會。出版社對你的小說有很大的期許,我們希望可以造成一股新的武俠風潮,所以到時候你一定要到。」

  雷穎心不在焉地聽著,不時點個頭應付一下,但心思卻完全不在出版商所說的話上:這原本是他最期待的一刻,出版商就坐在地面前微笑,眼看所有的理想都將要實現了,他卻沒了那分心。

  「雷先生,你未來幾個月的行程可能有必要跟出版社配合一下,我們也安排了幾家雜誌社和一些電台的訪談節目,到時候請你務必要配合。雷先生?」

  「我知道——」雷穎歎口氣,望著窗外的眼光終於調回來。

  出版商劉先生的表情不大好了,他有些惱怒地看著他。「雷先生,出版社為了你的書費了那麼多的心力,我實在希望你可以配合一點。」

  「我很配合啊。」雷穎攤攤手,一臉無辜。「我不是已經坐在這裡了嗎?你們希望我怎麼配合就怎麼配合,你們希望什麼雜誌、什麼電台訪談,只要事先通知我,我都會配合的,難道這還不夠?」

  「我是希望你專心一點,雷先生。你人在這裡,可是心完全不在這上面。我知道你最近離婚,情緒上可能不大穩定,這點我可以體諒;但是你也要體諒我的難處啊。我們是出版商,自然希望書賣得好;你是作家,和我們是一體的兩面,水幫魚、魚幫水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雷穎眼角瞄到窗外一條閃過的身影,立刻跳了起來。「對不起,我看到一個熟人,馬上回來。」

  「雷先生,雷——」

  劉先生氣得說不出話來了。雷穎竟然就這樣丟下他一個人跑掉了,這些作家!還沒紅已經拿起喬來了。他辛辛苦苦安排的造勢活動對他來說算什麼?還比不上窗前走過的一個女人!

  愈想愈生氣,劉先生乾脆到櫃檯結帳離開了。唉!這年頭寫書的人多,看書的人少,要做這一行還真得百煉鋼硬給磨成繞指柔才行啊。他走出咖啡廳,看到雷穎正在跟一個女人說話。他沒好氣地瞪了雷穎的背影一眼後離開,連招呼也懶得打。

  而這邊的雷穎正握住女子的手臂,焦急地喊:「盼盼!」

  女子回過頭來,一臉莫名其妙——那不是華盼盼,只是一個背影像極了華盼盼的女子。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雷穎勉強一笑,握著的手鬆開了。

  女子轉身離去,再仔細看那背影,卻覺得一點也不像華盼盼。有誰像盼盼呢?盼盼是那麼的溫柔、優雅,那種雍容華貴的脫俗氣質,哪裡是這些庸脂俗粉比得上的?

  雷穎洩氣地往回走。這些天來,他忍著不打電話給華盼盼,為的就是想弄清自己心裡那剪不斷理還亂感情。他不希望華給了錯誤的希望,到時候再讓華盼盼傷心絕望;過去的地已經夠惡劣,現在他絕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但是中午出門前,他終於還是忍不住打電話到華盼盼工作的會計師事務所。接電話的人說華盼盼已經很多天沒上班了,他打電話到家裡卻也沒人接電話。他心裡好著急,生怕華盼盼出了什麼事。一方面,他安慰自己別過於杞人憂天,另一方面,他的心卻早已經飛到華盼盼的身邊。

  走回咖啡廳,劉先生已經走了。雷穎懊惱地深歎一口氣,真不知道自己還要搞砸多少事情,再這樣下去,他的一切都會毀了的。

  他站在咖啡廳門。思考了很久,腦海裡充滿了華盼盼的一顰一笑——他不能再等了,也許盼盼病了、也許她哭得太傷心、也許她自殺了也說不定!

  想到那種種的可能,雷穎再也壓抑不住心裡的衝動,便隨手攔了一部車,往華盼盼的住處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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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頭昏了!心臟跳動的速度是平常的三倍,車子行進的速度當然也是平常的三倍。莊堯開始懷疑自己可能會因為心臟病發而死,而他家牆上會掛著席露貞送的「英年早逝」牌匾。

  「我好生氣啊——」席露貞降下窗戶,對著窗外的海風大吼。「我氣死了!我氣瘋!我氣得快變成神經病了!可惡!混蛋!去死吧!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了!全世界的男人都是大混蛋!大——混——蛋——」

  吼完了,但是顯然她的怒氣還沒有消逝。她的眼睛冒著火星,死命地盯著方向盤,惱怒地咒罵:「大可惡了!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我丈夫,他們都是我最愛的人,而他們做了什麼?他們背叛我!他們背著我私通!當我是笨蛋、當我是白癡!枉費我對他們付出了全心全意。可他們是怎麼回報我的?他們根本不當我是一回事!把我當成死人一樣看待!我真的恨死了!恨死了!恨死了!啊——」她邊罵邊尖叫,手還不停用力地敲著方向,可怕的怒氣敲得那方向盤撲撲通通的響,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她敲得一命嗚呼。

  莊堯臉色慘白地瞪著那個方向盤,心裡哀求著上帝讓他活過這一次。

  席露貞開著車子,那車子走在海岸的懸巖邊上,輪子和懸崖只距離不到五公分,可說是險象環生。好幾次他都以為自己要掉到懸崖下面去了,可是席露貞一點也不在意。她瘋了似的咒罵、瘋了似的踩油門,好像這樣便可以減輕她心裡的痛苦似的。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他們難道沒有心嗎?他們難道不知道我會心痛嗎?」席露貞還在罵,眼裡卻流不出半點淚水,因為淚水才到眼眶,已經被那火熱的怒氣給蒸發了。

  邵小北坐在車子後座不動如山,好像這種事情很平常,好像席露貞開車的速度是四十公里而不是一百四十公里。他的表情看起來很輕鬆,而莊堯卻快要昏倒了。

  莊堯想攔住席露貞,但是車子太靠近懸崖邊了,他現在開口說話,說不定會嚇到席露貞,然後方向盤一歪——天啊!他想都不敢去想會發生什麼事,他還不想死啊!

  「跟他離婚真的是太便宜他了!我應該找個殺手去幹掉他!應該在他的飯菜裡面下毒!應該把他從十二樓給推下去!讓他知道席露貞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她愈想愈氣,猛然轉過頭來。「對不對?莊堯,跟他離婚是不是太便宜他了?你覺得呢?」

  「我——」莊堯勉強慘笑,眼睛恐懼地瞄了一眼窗外。媽啊!車子離懸崖只有兩公分了。我……我覺得車子……車子應該讓我開——」

  可惜席露貞沒聽到他的話。她根本不想聽他的話,她的車速還是那麼快,而且再度用手擊打方向盤。「我真的快氣死了!我好恨啊!恨死了!恨死了!我真。的恨死了!」莊堯再也受不了了。他閉上眼睛悲慘地哀求:「露貞,求求你!把車子停下來好不好?」

  席露貞看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說:「為什麼?我們不是要去他那裡的嗎?」

  「你要是再不停車,我們就到不了了——」

  「為什麼?」她很堅決要知道理由。

  莊堯苦著臉,偷偷地睜開一隻眼睛往窗外看。媽啊!怎麼還是那麼近?

  「因為我們要不先掉到懸崖下面去,要不就是我先心臟病發。」

  席露貞悶著頭不說話,突然把車子打彎——輪胎急速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塑膠燃燒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中。

  莊堯死命閉上眼睛,不敢看自己的死狀。誰知道席露貞直直衝進了一個小彎道,把車子停在海岸邊。

  「到了,下車吧。」

  莊堯感覺恐怖地睜開眼睛,手腳拚命發抖,整個人已經虛脫一半了。

  那車子安安穩穩地停在路邊,席露貞已經下車了,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莊堯打開車門,長手長腳幾乎舉不起來。天啊!真是生死一瞬間啊。剛剛只差一點點他們就得去見閻王了。他真不敢想像如果再讓席露貞開車,等一下他們會怎麼死。於是,他才下了車,立刻坐上駕駛座。

  「我不下去了,你——自己看看風景吧。」

  席露貞站在海岸邊,那柵欄年久失修,早已經搖搖欲墜。她靠在柵欄上,茫然地看著不遠處的大海。海浪的聲音由遠而近,忽大忽小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一點真實感,就好像她最近過的日子。

  她離婚了,比失戀還糟糕的是——全世界都知道她離婚的消息,這比失戀還要令人痛苦。好像突然少了一隻手、一隻腳一樣。

  表面上她可以裝得很瀟灑,但是心裡其實有說不出的苦痛。摯愛的親人與朋友同時背叛了她,她卻不能怨、不能怪,只能將所有的苦楚往心裡吞。當然她可以大哭大鬧,可以披頭散髮做棄婦狀,反正多的是看不開的女人藉由吵鬧來挽回尊嚴,但她做不出來。或許是因為知道做了只會更貶低自己,為了那和點尊嚴,也是這牙齒和血吞。

  席露貞並不清高,可人活著要看得起自己。如果她那樣做,連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還有誰會看得起她?只是——心理的苦又有誰知道?

  以前讀過一首詩,詩上說的是一個女子,夜夜為自己縫製一件各叫瀟灑的美麗大衣,以便穿出去贏得所有人的讚賞,卻不知道原來大衣的口袋裡裝滿了女人的痛苦。那此痛苦會在午夜夢迴時,悄悄地從口袋裡溜出來,緩緩地朝睡夢中的女人席捲而來。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個女子。所有的人都說她做得瀟灑、做得只是,或許還會有人說她理智得過了頭,對自己的婚姻依然那般冷血無情。然而只有她知這自己心裡的痛楚,那像刀割一樣難受的感覺夜夜朝她席捲、日日折磨著她那受人讚賞的尊嚴與理智。

  她的心痛與苦楚同樣裝在大衣裡,白天是看不出來的。只見她很累了,再不發洩一下,她可能真的會發瘋。

  抬起眼,邵小北靜靜地站在她身邊,眼睛同樣望著大海,久久不說一句話。

  席露貞歎口氣,慘慘一笑。

  邵小北回頭。「發洩夠了嗎?」

  「我不知道。」

  「天晚了,我們回家吃飯好嗚?我媽煮了你最愛吃的澆酒雞等你呢。」邵小北默默握住她的手往車上走。一如果不夠,我天天陪你來發洩。」

  「你不恨嗎?」席露貞忍不仕間。

  「恨呀。」  邵小北笑了,「又不是聖人,怎麼可能不恨。只是我幸運一點,有別的事分散了我的恨意。」

  「什麼事?」

  「你啊。」打開車門,邵小北把她塞進車裡。「你分散了我的注意力。」邵小北坐上來之後問她:「你剛剛想不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什?!」席露貞愣了一下。「跳下去?我為什麼要逃下去,這怎麼會嗎?」

  「想過。」他竟然承認,然後澀澀地笑了笑。「可是一看到你就不想跳了。

  這也算是一種表達愛意的方法?席露貞莫名其妙地看著邵小北。只見他理所當然地拍拍駕駛座。「喂,開車吧。」

  莊堯沒好氣地回頭,知道自己輸了一次重要機會。他很不高興,只惡狠狠地瞪著邵小北。「我不是司機!」

  邵小北攤攤手,無所謂地說:「那讓露貞開車好了。」

  莊堯氣得要命,卻只能發動車子,將車子往道路上開。「你真可惡!」

  「謝謝。」

  席露貞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你們怎麼了?吵架啊?」

  沒人回答她的問話。邵小北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翻,而莊堯卻氣住了,氣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第九章   

  「盼盼!盼盼!我知道你在裡面!你開門!」

  雷穎焦急地按著門鈴,但是屋子裡卻悄無聲響。他知道華盼盼在裡面,可以感覺到華盼盼微弱的氣息。但是足足按了三分鐘的門鈴,門鈴都快燒壞了,華盼盼卻還是不出來開門。

  「盼!我是雷穎啊!你快出來!要不然我要撞門了!盼盼——」

  鄰居被他的聲音驚動,其中一個老太太探出頭來,狐疑地看著雷穎。

  「你要找誰啊?」

  「住在這裡的人,你這幾天有沒有見過她?」

  「你說邵太太啊?好幾天沒見到了,前一陣子我好像看到邵先生搬了一大堆的行李,說不定他們出國去旅行了,你改天再來吧。」老太太搖搖頭回答,不放心地站在鐵門前觀察。

  雷穎顧不了那麼多了,他知道華盼盼就在裡面等著他去救她。不會錯的,如果他現在離開了,將來他一輩子都要後悔。「盼!開門啊!盼盼——」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不是跟你說過他們不在嗎?你再不走我要管理員了!」老太太急起來了。雷穎看起來雖然不像是壞人,但是這年頭誰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雷穎什麼也聽不進去,他真的開始撞門了。那鋼門冰冷而堅硬,但是他一點也不在乎,只是沒命地用肩膀重重撞著門。「盼盼!盼盼!」

  老太太嚇壞了。她衝進屋子裡打電話給樓下的管理員,而外面撞門的聲音大得她緊張得不得了。「快一點啊!這裡有一個瘋子,他一直撞門,誰知道他想幹什麼?」

  不久之後,保全管理員上來了,兩個大男人站在電梯口謹慎地打量著雷穎。

  「先生,請你把手舉起來跟我們走。」

  「盼盼!」雷穎瘋了似的大叫,沒命地撞著門。「盼盼!」

  「我已經跟地說過了,好幾天沒見到邵大大,他不但不聽,反而還撞門哩、說不定是個神經病!」

  「先生——」

  「不要管我!盼盼在裡面!她一定是出事了——」管理員?雷穎突然猛然轉身,發紅的眼睛死盯著那兩個男人。「你們是管理員,那你們身上一定有鑰匙對不對?替我開門,我一定要進去看看才放心。如果她不在,我跟你們到警察局去!如果她在而你們不幫忙,那你們就是協助她自殺的殺人兇手!』」

  兩個保全管理員被他那雙紅得驚人的眼睛給嚇住了。再聽到他所說的罪名簡直就是驚呆了。他們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擅自作主。

  「替我開門啊!她真的會死在裡面的!」雷穎嘶吼。

  隔壁的老太太猶疑地打開鐵門走出來,懷疑地看看門又看看雷穎。

  「你是邵太太的什麼人啊?」

  「我——」雷穎深吸一口氣,面對老太太明朗的眼睛。「我是她男朋友。

  老太太楞了一下,兩個管理員也愣了一下亡想不到看起來那麼溫婉賢淑的邵太太竟然也會偷人?!

  「你們到底幫不幫忙?」

  老太太不太高興,但是也無可奈何,終究人命關天。她拿出一串鑰匙,絮絮叨叨地念著;「你說的最好是實話。邵先生他們相信我才會把鑰匙交給我,要是你騙人,那我這張老臉要拿到哪裡去放?」她邊說著,邊把鑰匙找出來,顫巍巍地走到門前,將那扇沉重的鐵門打開。

  裡面陰陰暗暗的,有股潮濕發霉的氣味傳了出來。雷穎衝了進去,屋子裡的東西散了一地,看起來像遭了小偷一樣。「盼盼?盼盼?」

  「怎麼會弄得這麼亂啊?」老太太喃喃自許地站在門口,不時往裡面看,卻堅持不肯進去。她對著管理員頤指氣使地說:「你們進去看看啊,要是少了點什麼,我要怎麼交代啊?」

  管理員不太自在地走、進去,屋子裡只有雷穎的人影忽左忽右地竄來竄去,卻沒看見邵家夫婦。

  「我就說吧,人家出國去了嘛,也說不定是退租了……」

  「盼盼!」

  雷穎驚恐的叫聲傳來,他們都嚇了一跳。

  管理員連忙衝進後面的廚房,只見雷穎扶著倒在地上且昏迷不醒的華盼盼,一股奇異的腐臭味飄散在空氣之中。

  雷穎驚恐無比地抱起她,以一種極度恐懼、顫抖的聲音喊著:「叫救護車!快點叫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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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掛上電話之後,邵小北沉默了很久。

  正在幫邵母包水餃的席露貞抬起頭看他。「什麼事啊?」

  他苦苦一笑卻說不出話來,那表情讓席露貞緊張起來了,她連忙走到他身邊。直覺地問:「什麼事?最盼盼對不對?是盼盼出事了?」

  邵小北點點頭,難受地開口:「雷穎打電話來,他說……盼盼自殺了。」

  席露貞手上的水餃皮落到地上,不可置信地瞪著邵小北。「你……你說什麼?盼盼自殺?這怎麼可能?這是怎麼可能?!」她拉著他往外走。「快,先去醫院。」

  他們趕到醫院的一路上都沉默不語。誰也沒想到會造成今天的局面,在這場婚變中,受創最重的竟然是最溫柔可人的華盼盼。他們都以為華盼盼和雷穎從此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但事情的發展卻和他們想像的全然不同。

  到了醫院,席露貞焦急地直接衝往急診室,隨便抓了一名護士便問:「請問一下,是不是有一位華盼盼小姐被送來這裡?她人在什麼地方?」

  「華盼盼?」  護士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地說:「哦,你是說那個手傷得很重的那個小姐嗎?」

  「手傷得很重?有多重?她到底傷得怎樣了?」席露貞急得快哭出來了。

  「她剛剛轉往普通病房了,在——三樓三○一,你們可以去看她。」

  護士話還沒說完,席露貞已經沒命地往三樓沖。邵小北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面。

  三○一病房是普通的大型病房,裡面住滿了各種病人,放眼望去共有八張病床。席露貞焦急地一一尋找,終於在最靠邊的病床上找到華盼盼。

  她美麗的雙眼緊緊地閉著,雙手包紮了厚厚的紗布。她看起來極度樵悴,吊在床邊的點滴更讓她顯得脆弱,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似的。

  「盼盼——」席露貞難過地喊。

  旁邊的護士小姐搖搖頭,輕聲地開口:「她剛剛才睡著,別吵醒她了,你們等一下吧。」

  「護士小姐,她怎麼樣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邵小北低問。

  「她的雙手嚴重燙傷,又沒有立刻送醫救冶,延誤了醫療時機導致重度發炎,整個人非常虛弱,而且有感染的跡象。不過剛剛在急診室已經處理過了,應該不會有大礙,現在她最需要的是好好休養。」護士小姐仔細地說明之後,微笑地點個頭離開。

  席露貞坐在華盼盼的床邊,難過得掉下淚來。華盼盼那雙極度美麗的雙手是她最珍愛的,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等她醒來知道自己的雙手毀了,她不知道要有多傷心。

  「你們來了。」雷穎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病床邊,手上捧著水壺。

  「你!」

  一看到雷穎,席露貞立刻怒不可遏地跳了起來,抓著雷穎便往外衝。到了病房門口,她氣急敗壞地吼:「你這個混蛋!你是怎麼照顧盼盼的?我又是怎麼跟你說的?!我說如果你不好好對待盼盼,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你這個混蛋!你竟敢這樣待她!」

  「露貞,這裡是醫院。」邵小北焦急地攔著她。「別吵到病人了。」

  「我實在太生氣了!」

  雷穎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捧著水壺,慘慘地低著頭。

  「說話啊!你怎麼不說話?你不是最會辯解、最會找理由的嗎?怎麼現在不說?不辯解了?你沒有那個臉了嗎?!」

  「我無話可說。」雷穎搖搖頭,表情有說不出的內疚。「我知道我混蛋!我可惡!,我根本就無藥可救!」

  「你——」席露貞氣得發抖,整個人暴跳如雷。她奪下雷穎手中的水壺,指著走廊的盡頭狂怒地咆哮:「你給我滾!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我和盼盼都瞎了眼了,竟然會愛上你這種人!,你連個狗屎也不如!你滾!滾得遠遠的!滾啊——」

  「露貞!露貞!」邵小北連忙拉住她。「別這樣,別說這種將來會後悔的話。」

  「後悔?!」席露貞氣得不怒反笑,喘著氣冷笑地盯著雷穎。「用不著等將來,我現在已經後悔,我後悔嫁給這種人!我後悔把他介紹給盼盼!我根本後悔認識他……」

  病房裡的華盼盼依然緊閉閉著雙眼,但那緊閉著的眼角卻默默地留下兩行清淚——呵!悔之莫及啊,她是悔之莫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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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貞啊,盼盼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要緊?怎麼會鬧自殺了」席母邊燉著雞邊歎息著問。「有什麼話不可以好好的說呢?非得尋死尋活的。」

  「媽媽,盼盼沒有尋死尋活,她只是生病了。她說她想替自己泡一碗麵吃,誰知道病得太嚴重,正在倒開水的時候昏倒了,所以才會把手燙傷的,她根本不是自殺」

  「泡麵?你想騙誰啊?」席母沒好氣地橫了女兒一眼。「沒見過你這種人,人家搶了你老公你不生氣,反而處處護著她。」

  「我沒有護著誰啊,這是盼盼親口說的,我也相信她。」席露貞聳聳肩回答「而且也不是盼盼搶了我老公的。物必先腐而後蟲生啊,你當老師沒聽過這句話啊?要是我和雷穎真的幸福美滿,就算是世界小姐來也不管用。既然我和雷穎已經出問題了,就算不是盼盼也會是別的女人。我還寧可是盼盼,要是雷穎隨便找個亂七八糟的女人,那我豈不是更不堪了?」

  席母悶著頭微笑,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兒會有這種胸襟。其實露貞說得倒也沒錯,如果兩個人不是已經感情不睦,怎麼會有外遇?

  凡事都有個緣由,端看你怎麼去看待這件事而已。她慶幸露貞用的是這種角度,要不然以露貞的性格,鐵定會鬧他個雞犬不寧。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現在躺在床上的會是露貞也說不定。

  想到這裡,席母不由得對華盼盼多了一分憐惜的心。她將雞肉細心地裝進鍋子裡,再交給席露貞。「你快點去吧,受傷的人最需要補充營養了,別讓盼盼自己一個人受苦。」

  「你不氣她啦?」席露貞斜著眼笑。

  「我氣她有什麼用?你都不生氣了我還氣?你媽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席母睨了她一眼。「快去吧。哦,小北也會去嗎?」

  席露貞翻起白眼,表情有幾絲無奈。「我不知道耶。邵媽媽可能還很生氣吧,而且小北再寬宏大量也是個男人啊,他要是不想去的話我不會怪他的。」

  席母想了想,忍不住還是問了:「喂,丫頭,你和小北最近……好像停戰啦?」

  「就知道你會問。」席露貞竟然紅了臉,沒好氣地嚷:「誰和他停戰啊?我是看他可憐耶,要不然誰喜歡理他?」

  席母連忙點頭、「是是是,咱們席小姐寬宏大量嘛。他已經那麼慘,沒道理打落水狗的是不是啊?我以後不問了,你別火大喔。」

  席露貞當然知道父母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們忍來忍去不敢問,怕的就是壞了她和邵小北現在脆弱的關係——其實她和小北哪裡有什麼關係?兩個人根本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只是……好吧,她承認近來對邵小北是有那麼一點點感覺,但是那又怎麼樣?災後重生,誰沒脆弱的感情呢?

  「席露貞!你是蝸牛啊?動作快一點——」才說著,邵小北已經在樓下大叫。

  席露貞回頭看了母親一眼。「你剛剛說我寬宏大量?」

  席母用力點頭。「是啊是啊,別生氣,別生氣嘛。」

  「我當作沒聽見那句話,老媽你也當沒說過吧。」席露貞,殺氣沖天地衝出去了。「邵小北!我是蝸牛那你是什麼?」

  「黃儷鳥啊!」他居然還笑嘻嘻地回答。

  「去稱的黃儷鳥!還不把車子開過來!」

  「奇怪了,你為什麼不走過來?」

  「該死的!把車子開過來——」

  席母在樓上聽見了,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你可,真是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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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喝啊,很燙的。」席露貞小心地呵護著華盼盼,細心溫柔一如往常,好像她們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華盼盼乖乖地把雞湯喝完。

  席露貞收拾好碗筷,拿出一個蘋果慢慢削著。「好一點沒有?我剛剛問過醫生了,他說你再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知道」

  「他還說你的手——」席露貞小心地削著水果,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瞄向華盼盼的臉。「他說你的手沒傷到神經,以後還是可以活動自如的。」

  華盼盼低下眼睛,看著自己包滿紗布的手,淡淡地笑了。「那很好啊,會計師要是不能打算盤那可就糟了。」

  席露貞忍不住了。她放下水果,有點生氣地瞪她。「為什麼那麼不小心呢?我忍了好多天了,捨不得罵你,可是我實在忍不住了。好好的一雙手,你看你搞得——」

  「你不罵我我才覺得奇怪。」  華盼盼依舊淡淡一笑。「那有什麼關係?不過是一雙手啊,要是那時候昏倒也把水壺往身上帶,那才慘呢。」

  「呸呸呸!」席露貞急得嚷道:「什麼話嘛,傷了手已經夠糟了,你還想毀容啊?我可不准的,那麼漂亮的臉毀掉了多可惜,老天爺鐵定罰你。」

  這就是老天爺的處罰啊,老天爺知道她做了錯事,於是訂她失去最珍愛的雙手。這樣的報應已經是上天寬待她了。

  「露貞,你不恨我嗎?」華盼盼突然問。

  席露貞沒好氣地再度拿起蘋果。

  「怎麼每個人都要問我同樣的問題?拜託,我當然生氣啊,可是氣過了就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氣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是過去就算了。有什麼是值得氣一輩子的?更何況你是我最好的姊妹啊,我們以前不是說過了嗎?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破壞我們的感情,尤其絕對不能為了男人這種動物。男人沒了可以再找,但是姐妹沒了要去哪裡找?你說是不是?」

  華盼盼笑了起來。她和席露貞在高中時代認識,只不過那時候僅止於點頭之交,她知道隔壁班有個鋒頭很健的席露貞,而席露貞也知道隔壁有個絕世美女華盼盼,但是卻不曾深交。後來她們考上同一間大學,兩個人正好同班,這才開始熟悉。

  剛開始的時候,她很不能適應席露貞那直來直往的性格。席露貞表達感情的方式也不同於一般的女孩子,通常被席露貞罵得最凶的正是她最關心的。席露貞對她的一切都不滿意,包括她的衣服、她的打扮、她交的男朋友,簡直沒有一樣可以入席露貞的眼。席露貞時而極度桃剔。時而大而化之,那對性格平穩的她來說真是一種折磨。

  時間久了,她們更熟了一些,感情卻愈來愈深厚。她的溫柔解語讓席露貞喜歡,而席露貞那種明快爽朗的性格也教她羨慕。很多人覺得奇怪,怎麼這兩個性格南轅北轍的人會結成死黨?但是她們就是在一起了。

  幾年下來,她們的感情已經比姐妹還好,尤其是席露貞,她是獨生女,對她的呵護幾乎無微不至。她的家在南部,有時候放假節日,席露貞便拉著她往家裡跑,不讓她一個人在宿舍裡吃泡麵。席家二老愛屋及烏,也把她當成自己女兒一樣看待。

  有一次,一個花心的籃球健將同時追她和席露貞,她們都以為對方喜歡的是自己,還為了這件事吵架,冷戰了一個星期。誰知道那可惡的傢伙竟然在整個籃球隊面前誇下海口——要把「席華雙姝」同時追上手。她和席露貞知道之後氣得不得了。席露貞那時候在學校裡已經是一方霸主了,裙下之臣早已成群結隊,哪裡受得了這種侮辱?

  她帶了一群人衝進籃球校隊,當著所有人的面摑了那健將兩巴掌,還威脅他離她遠一點,否則教他一輩子打不了籃球。那時候她在宿舍裡哭成像淚人兒,簡直活不下去。席露貞回到宿舍,抱著她流眼淚,很傷心地說:我們以後再也不要為了男人吵架了。我們是姊妹啊,不管我們將來怎麼樣,不管將來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一樣愛你的。男人可以沒有,但是姐妹不可以喲,好不好?

  呵!誰知道呢?誰知道命運之神——算了。何必把這種事情算上老天的頭上?根本是自己意志不堅,根本是自己對不起席露貞。

  華盼盼低下眼睛,輕輕地回答:「謝謝你原諒我——」

  「喂,你再說這種話我要生氣。」席露貞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刀子一個不小心往手指上切了下去。

  「哎啊!」

  她一驚呼,門外守著的兩個男人都衝進來了。

  「喂!你沒事吧」』

  莊堯立刻握住席露貞的手,責備地說:「怎麼這麼不小心?削個蘋果都會削到手,我送你去包紮吧。」

  邵小北站在一邊,心裡明明很關心,表面上卻還得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這一切都落在華盼盼的眼中。她有些黯然,但卻為席露貞感到高興。她值得的,她的確值得他們的愛。

  「你神經病啊?」席露貞沒好氣地推開莊堯。「我只是切到手拐嘛,又不是切到動脈,要不要送急診室啊?」

  「你要是願意的話——」

  「出去啦。」席露貞火大地趕他們。「這是女孩子的時間耶,你們進來做什麼?煩死人了,出去出去。」

  莊堯扮個鬼臉,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往外走,還不忘叮嚀:「別再切到手了,要不然真的送你進急診室。」

  「再囉嗦就先送你去。」

  華盼盼忍不住輕笑出聲。「莊堯真可愛。」

  「什麼可愛?是可以不去愛!」席露貞沒好氣地瞪著他們兩人的背影。「煩都快被他們煩死了,跟屁蟲!」

  華盼盼沒再接卞去說。席露貞這個人什麼都好,只可惜太倔強。你愈是鼓勵她,她愈是不肯依你的心意去做。想讓席露貞伏首稱臣,光是死纏爛打鐵定辦不到,得花心思呢,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啊!」席露貞突然跳起來:「慘了慘了,我答應廣告公司要去面試的。」

  「你去應徵工作了嗎?」

  「不去也不行啦。」席露貞聳聳肩。「還是得活下去嘛。我時間來不及了,晚上再來看你,你好好休息喔」

  華盼盼點點頭,深深地看了席露貞一眼。「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也一樣,一定要保重,祝你面試成功。」

  席露貞同樣點頭,臉上笑靨如花,已經完全沒有陰霾了。她抓起小包包往外衝,一下子便消失了身影。

  席露貞走了,她的裙下之臣自然也跟著離開。華盼盼閉上眼睛,傷心的感覺再度湧上心頭。

  「盼盼——」

  她訝然地睜開眼睛,見邵小北不太自在地站在她面前。「小北。」

  「我很抱歉傷害了你。

  華盼盼搖搖頭。「你沒有傷害我,是我自已傷害了我自己。露貞走了,你怎麼不跟上去?」

  邵小北在她的床邊坐下來,細細地看著華盼盼的。「剛剛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想走?」

  華盼盼知道瞞不過他,只能澀澀地點頭微笑。「祝你和露貞幸福。」

  「你走了,露貞會很難過的。」

  「我不走,大家都會難過。」華盼盼苦笑著歎口氣。「何必佯裝一切都沒發生過呢?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就是發生了,不管心胸再寬大、如何不在乎都不能否認那個事實。露貞不怪我,你也不怪我,但是我不能原諒我自己。」

  邵小北沉默,良久才抬起眼。「那……雷穎呢?你不留戀他嗎?我知道你是真心愛他的。」

  「也許吧。」華盼盼閉上眼睛,兩摘淚水自她的頰邊滑下。她聲音哽咽地說:」那也過去了。過去的,留都留不住。」

  「盼盼——」

  「別說了,你明知道我走對大家都好。何必留我?我也是留不住的啊。」

  邵小北歎口氣,心裡終究有那一絲不捨,更何況她又能去哪裡呢?

  「別擔心,我還會再回來的。」華盼盼睜開眼睛,露出一朵帶點淒然卻又燦爛美麗的笑容。「總會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只是到那一天、我希望看到你和露貞已經結婚了,也許還有了小露貞、小小北。我答應露貞要當她孩子的乾媽的,別讓我失望。」

  邵小北無言地笑了笑,點個頭。就這樣吧,也許不捨、也許心裡仍有未熄的火焰,但是也只能說:就這樣吧。

  也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也說不定。



cdxdbgztog 2024-4-7 09:06:37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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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6581 2024-4-7 14:51:27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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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忠哥 2024-4-7 20:55:03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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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ystb9ba81 2024-4-8 03:19:25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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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2506 2024-4-8 16:13:25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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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196 2024-4-9 19:56:03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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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b8y17orjb 2024-4-9 23:14:02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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熒堠可 2024-4-10 00:55:20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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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8x6737k23 2024-4-10 07:05:41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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